苏恺就让李浅去了一次机房,剩下的时间,都让她跟着陆文宇一起学做配置方案。李浅简直是大开眼界——陆文宇竟然只凭借她收集到的资料,还有章铭弄到的一些网络建设信息就设计出了一套扩容方案,巧妙地将唯信要搬迁的这些日昇设备全都用了进去。
设计解决方案,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仅需要了解产品本身的性能、适用环境和应用场景,还要能结合客户的需求、投资计划和网络特点来进行针对性的调整和设置。尤其是这次设计方案中的产品不是自己公司的设备,而是竞争对手的,就更加困难。为了验证自己的设计方案,陆文宇从库房里拿了一些被抹去标记的设备出来。李浅这才知道,那些平时被摆在角落里,看似不起眼的单板居然是日昇公司的产品。
李浅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产品测试工作,对于测试程序和手法早已烂熟于心,但那些毕竟都是唯信的产品,对于日昇的设备她还很陌生。陆文宇对她培训了一番,又亲手把测试环境搭建好,带着她测了一会儿,这才放手让她独自运行数据,自己回到项目组继续别的开发工作。岂料还不到半天,李浅就惊慌失措地跑来找陆文宇,说是设备出了故障,死机了。陆文宇检查一番后发现产品的确坏了。
“我完全是按照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步骤来测的,也没有忘记每次测完之后重置一下状态,可是刚测到这一条的时候突然就死机了……”
李浅指着测试方案上的一个条目给陆文宇解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陆文宇按下通话键,听到章铭的声音有些急切地从话筒那边传来:“测试今晚能完成吗?客户那边催得很急,让我们明天一早必须把方案交上去!”
“设备坏了,估计测不成了。”
“坏了?”章铭拔高了声音,“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坏了?我听苏恺说你带着他那个新员工在测?是不是她弄坏的?”
章铭的声音很大,李浅就站在陆文宇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她正在担心怎么向苏恺交代,就听见陆文宇平静地说道:“和她没关系,刚才是我操作的时候突然失灵的。我再想想办法,你看能不能再拖拖客户那边?”
“客户都催了我N多次了!”章铭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要不你先把设计方案给我,我拿给客户看看。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
“可是这都还没测过……”陆文宇拿着网络设计方案图纸,有些犹豫不决。
“哎呀,没关系,反正也是日昇的网络。我先把方案交上去,你这几天再想办法弄几台日昇的设备。就这样吧,你赶紧给我发过来,我待会儿还得去见客户呢!”
章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李浅看着一筹莫展的陆文宇,一脸的沮丧和懊恼:“对不起,让你帮我背黑锅……要不我自己给章经理打电话解释吧……”
陆文宇摆摆手:“我都说了是我弄坏的,你就别管了。你再和我详细讲一下当时的情况,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恺也接到了章铭的电话,他走进实验室,看着陆文宇正在和李浅摆弄设备,问道:“设备真坏了?”
陆文宇点点头:“开机不启动。”
“怎么回事?”苏恺看了李浅一眼,李浅立刻开口说道:“刚才我测试的时候突然就死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不关她的事。”陆文宇打断了李浅的话,他已经把设备拆开了,抽出一块主板,仔细看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想了想,他从库房又拿了两台设备,让李浅按照刚才的方法再试一遍。
李浅都快哭了:“陆经理,要不你来测吧?”
“没事,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测。”陆文宇说话间已经把设备接好了,苏恺也站在实验室里,李浅只得硬着头皮上,按照刚才的操作步骤,又试了一遍。
半小时后,她敲到某一条指令时,再次死机,然后就没法重启了。
陆文宇一直站在李浅旁边看着她的操作,他很肯定李浅没有出现任何操作错误,但设备,就在他眼皮底下莫名其妙地坏掉了。
陆文宇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又检查了一遍测试环境,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实验室里一片沉默,李浅噤若寒蝉,过了一会儿,苏恺开口问道:“是不是产品质量有问题?这几台日昇的设备你们是从哪儿弄进来的?莫非当初别人给我们的就有问题?”
陆文宇摇了摇头:“不可能。进货渠道很保险,我们进过好多台都没有出过问题。而且每次进来的设备我都会检查,测得没问题才会放进库房……”
说到这里陆文宇突然顿住了,苏恺的心头一跳。只是一瞬他已经反应过来——邓宏,曾经偷过库房钥匙。
陆文宇把库房里仅剩的几台日昇设备都拿了出来,亲自测试,发现几乎都是测一段时间后死机,然后就再也没法正常使用了。他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能向上级申请重新进几台日昇的设备。但这毕竟是非常规采购方式,一番流程走下来,已经去了小半个月,他再用了一周的时间才验证完他设计的网络方案,找出了一些问题,正准备重新提交修正后的配置方案,就听章铭说客户已经拿着陆文宇给的设计图搭建了实验网络,结果测出一堆问题,怒不可遏。
“现在客户认为我们之前给出的销售方案不可行,无法用日昇设备满足他们的扩容需求,要求我们重新报价,否则将暂缓我们在新联总公司的网改搬迁项目。”章铭一状告到销售总监杨国锋那里,“这次之所以出现这种问题,就是因为苏恺派了一个新员工支持我们的项目,她收集的信息有问题不说,还弄坏了测试设备,直接导致了我们的项目出现危机。为了保住项目,我们现在只能降低报价,由此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我认为应该问责苏恺。”
面对章铭的咄咄逼人,杨国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他知道这几个区域经理之间一直在暗暗较劲,但这次实在闹得太不成样子了,只得安抚了一下章铭,随即把苏恺叫到了办公室里。
“你怎么回事?明知道华中区这个项目很关键,为什么不派一个有经验的人,非要派李浅过去?”
“这次还好是李浅,要真是派的别人,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苏恺的这句话让杨国锋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设备测试的事情和李浅无关,后来陆文宇亲自测试,也出现了问题,到现在还在查原因。我们怀疑设备出问题不是因为操作有误,而是因为那几台日昇的设备被人动了手脚。”
杨国锋一愣,苏恺接着说道:“那几台设备一直放在库房里面。您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发现邓宏偷了库房的钥匙却没还回去?我查了那天公司的监控录像,发现当年和邓宏同时进公司,目前在华东区当销售代表的谭斌,那天也在公司。”
“华东区?”杨国锋有些难以置信,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却没点燃,“你接着说。”
苏恺点点头:“我已经找邓宏确认过,他那时刚在澳门赌场输了钱,谭斌正好过来出差,知道了他的困境,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库房换几台日昇的设备。还说就算万一出了问题也没关系,万一我这里容不下邓宏,他也可以去华东区。邓宏不答应,谭斌就退了一步,只是让邓宏把库房钥匙偷出来。邓宏把钥匙交给了谭斌,后来谭斌应该是自己或找其他人弄坏了设备。”
“所以你怀疑华东区的销售经理赵海平是幕后那个人?可他为什么要派人弄坏日昇的设备?章铭这个项目是最近才开始操作,把换下来的日昇设备返销给新联分公司这个办法也是你们刚想出来的,赵海平怎么能在几个月前就未卜先知,跑去弄坏日昇的设备?”
“他不是未卜先知,当初他只是想破坏我的项目。”苏恺的语气平静如常,“没有赵海平的支持,以谭斌的职位,他凭什么保证能给邓宏在华东区留位置?而且我们参与新联深圳分公司的项目不是秘密,想必赵海平也知道陆文宇在研发和日昇设备互通的产品。所以我猜当初赵海平原本只是想弄坏库里的日昇设备破坏我这个项目的进度,岂料章铭的项目也和这几台设备挂上了关系。还好我已经用李浅换掉了邓宏,不然让赵海平知道更多的内幕,只怕他为了撂倒我和章铭,会把这个项目彻底搅黄了。”
杨国锋用力握拳,手上那根还没点燃的烟瞬间被绞断,他的眼睛已经气得发红:“他做得还不够狠?陆文宇完成不了测试,项目受到影响。无论是华中区的章铭,还是你,都没有好结果!他赵海平还真是有能耐啊!这么智勇双绝!可是公司利益呢?他把公司利益放在哪里?”
苏恺不再开口。赵海平算计他和章铭并不意外,尤其是现在他们几个都在争销售副总监的位置,若赵海平针对的不是他,他还要拍手道一声好。只可惜,成王败寇,他不可能仁慈到把自己当作别人前进路上的祭品,引颈受戮。
为了应对华中区的项目危机,陆文宇带着薛磊亲自飞到新联总公司,在章铭的陪同下给客户赔礼道歉,又用最快的速度搭建起了一个日昇设备的网络,连夜调测,总算让客户认可了设计方案,同意按照原计划搬迁日昇的网络。但新联还是借这个机会压了一次价格,章铭自然是不肯独自吃亏,死活都要拉着苏恺当垫背。虽然明面上李浅并未做错什么,但毕竟日昇设备被换的事情和邓宏脱不开关系,所以杨国锋和苏恺沟通之后,也同意了章铭的申诉,将亏损金额同时计入华中、华南两个区域的年度考核中,算是对他们俩各打五十大板。
邓宏自从对苏恺坦白了自己赌钱、偷钥匙的事情之后,就已经做好了走人的打算。他知道以自己这样的行为,苏恺还能允许他自动离职,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等新联的项目告一段落之后,邓宏就把所有工作交接给林娜,以想回老家陪父母为由主动提出了离职。
邓宏虽然掌握了公司不少机密,但好在他并没有投向竞争对手,而且苏恺也早有准备,比如说带着林娜和高绍阳搭上了线,又把新联分公司的项目分给了李浅,苏恺自己也再接了一些重点客户,所以还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