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天下有座墨竹山。
山尖高耸入云，四面是悬崖陡峭，山顶一片静谧。
悬崖边上突然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扒住了山顶峭石，可能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毕露。
没过多久，一个衣衫褴褛的书生爬了上来，胡子被烧掉半边，血水混着尘土凝固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老伙计，我们终于爬上来了，哈哈！”
书生放下怀里的鹰隼，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顶回荡着，显得无比落寂，无比凄凉。
鹰隼抬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的主人，又无力的闭上，耷拉着头，奄奄一息。
它是赤月大陆上罕见的神兽，名为九天鹰隼。本能力载千斤，翱翔九天，日行万里。而今却被自己的主人，抱着爬上了山顶，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但是没办法，它像自己的主人一样，都受了很重的伤，不能再自由的飞翔。
“离情书生，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虚无缥缈，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
魔族秘术巽风传音，是巫魂到了！
书生脸色大变，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追来了！
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对着空中喊道：“我乃洞天境强者，堂堂人族第七，就凭你还奈何不了我！”
“第七吗？你现在是第一了，前六名都失踪了吧？呵呵。”对方悠悠说道，语气里充满嘲讽，“就算你是真正的第一又能如何，我有魔兵十万，妖兽百万，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魔兵、妖兽自有高阳侯阻挡，我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
“高阳侯？哈哈，实话告诉你，两个时辰前临康城已破，至于高阳侯嘛，我马上就会送你去见他！”
“五百年了，我巫魂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次再也不会给你们人族留下任何机会！马上就要看到人族最后一个高手陨落，快意啊，哈哈！”
巫魂放肆的笑着，书生的脸色却极为难看。如果临康城破了，这次百年罕见的人魔大战，人族就算是彻底失败了。高阳侯的十万里领地上，早已妖兽纵横，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亿万人族，甚至有可能会被灭族。而溃败的导火索，是人族排名前六的洞天境高手，竟然齐齐失踪。
书生握紧手中的短剑，抬头望向苍穹。
自从三年前参透这枚短剑的奥义开始，他就怀疑，人类世界可能存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即是说，赤月大陆并不是终极世界。因为这枚短剑并不属于赤月大陆，而是来自另一个更高级世界的神兵！
他怀疑，那个世界就在苍穹，在青云天上。
而站在人类世界最顶端的那六个人，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他们的失踪也很可能跟这个秘密有关，他们很可能去了青云天世界。
虽同为洞天境高手，但他的实力跟那六个人却有天差地别，所以他怀疑，洞天境可能不是武道终极。洞天之上可能还有一境，而那六个人就在这一境上。
“难道真要陨落了吗？”
书生咧嘴惨笑，没想到一生蝇营狗苟，小心翼翼，最终还是要落得个身死道消。
“我不服！”
书生仰天长啸。
青云天吗，那我就把你这个贼老天捅个窟窿，问问你藏着什么秘密，打得什么算计！
“老伙计，看到了吗，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书生轻抚着鹰隼沾满血的羽毛，说道：“你飞了一辈子，也没能飞过天空。我现在，就带你，去开天！”
“嘎！”
鹰隼动动翅膀，一声鸣叫，算是做出了回应。
书生站起身来，再次望向天空，脸色冷峻无比，心中充满暴戾之气。
慢慢的，一丝青气从身体里溢出，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周围的空气感知到了这些气息，做出回应，也跟着急速流动起来。
山顶瞬间狂风大作，枯枝石砾夹在风中，以书生为中心旋转着！
风团越来越大，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迅速形成狂暴的龙卷风，千斤巨石被抛向空中，树木枯草拔地而起！百丈之内，万事万物俱被裹在风中，遮天蔽日！
洞天境，洞明天机，我为万物心，万物为我用！
书生展现了他洞天境的手段，既与天战，定要酣畅淋漓！
“道不存，无往无生；法身灭，无我无相。”
“天地乱，邪魔横行；飞剑出，斩断十方！”
书生大声吟唱，手中短剑有感，在鞘中振颤，龙吟相和。
唱毕，一道白芒自风暴中冲天而起。百丈之后，暴涨千倍，直刺苍穹！
“找死，竟敢破天！”
一声沙哑断喝，半空中，巫魂现出了真身，一身白袍，看不清帽子下遮挡的面容。座下九头飞禽，口中喷出九道火柱，朝书生直扑而下。
书生手捏剑诀，指向巫魂，飞剑似有灵性，急转直下。剑芒再涨，如瀑布挂川，把火柱尽数挡在百丈之外。
巫魂祭出法杖，攻向飞剑，破空声如婴孩啼哭。
轰隆隆——
剑、杖相撞，风雷滚滚！气浪波及开来，碎山裂石！
巫魂不是洞天境强者书生的对手，一触即退。书生没有追击，因为他本身也不好过，他先前就受了伤，刚刚的冲击又使伤势加重，吐出一口鲜血。再者，他的目的也不在巫魂，而是在于战天！
“破天，洞天之后果然还有一境。”
巫魂的话给了书生启发，此刻，他心中若有所悟。俄尔，识海震荡，丹田沸腾，身周气机再胜！
洞天之后是破天。
那么，便破吧。
境先破，再破天！
书生剑诀再指苍穹，飞剑扶摇直上，剑芒一涨再涨，直达万里，仿佛真要把天捅个窟窿！
但是万里之后却停了下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屏障。
书生激发全身潜力，元气沿着指尖输向飞剑，实无形似有形，源源不断。飞剑开始旋转，像是钻头，似要把屏障钻破。
不知过了多久，飞剑仍然未进寸尺，那道屏障似乎坚不可破！
但书生的丹田元气已经枯竭了，七窍渗出鲜血，恐怖至极。身周的风暴已由百丈缩为十丈，渐渐的，他似乎要支撑不住了。
“难道就这样完了吗？我不甘心！”
书生面露决绝，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迅速流遍四经八脉，丹田元气再生，风暴再起！
丹，名为汇元丹，功用是汇聚全身元气，沉于丹田。
元气尽，则肉身灭！
书生的头发渐渐变白，肌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
他在燃烧自己的精血，在用生命去战斗！
“破！”
风暴中的书生，白发飘飘，一声怒吼，声闻百里。
风暴逐渐压缩，拉长，然后裹挟着万物冲天而去。
飞剑瞬间获得万钧之力，剑芒再涨，终于突破屏障，直飞天际！
天空开始抖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山岳也跟着震颤，不停有石块滚落。好像有什么无形的规则被打破了，平衡再无法延续！
“天破了！”
潜回来伺机偷袭的巫魂，惊慌失措，未及出手便仓皇逃离。
这时，一道雷电劈了下来，正中巫魂坐骑九头火鸟！火鸟瞬间燃起大火，巫魂坐立不稳，一头栽下！
天，破了。
书生望着飞剑刺破的黑洞，喃喃自语：“果然如此，青云天上有青天。”
此时天空已电闪雷鸣，黑洞中不停有火球落下，很快，墨竹山就成了一片火海。似乎天神发怒，降下神威，誓把打破规则的凡夫俗子焚成灰烬！
飞剑被一道雷电劈落，书生元气几斤枯竭，已无力再去抗衡，只能把飞剑抄回手中。
又一道雷电劈下，目标正是书生！
“哈哈！贼老天只有这点能耐，也不过如此！”
书生笑骂一声，傲然挺立，不躲不避，丝毫不惧。
“嘎！”
一声哀鸣，九天鹰隼展翅高飞，直扑闪电。法身现，翅膀长十余丈，遮天蔽日，牢牢护住书生。
“老伙计，你这是何必呢。”书生看着紫雷缠身的鹰隼，无奈摇头。
鹰隼挡住了第一道雷电，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
终于，鹰隼法力耗尽，现回原形，跌落下来。
紧接着，雷电就击中书生，把他劈落悬崖！
“嘎！”
鹰隼伸头猛啄，想要叼住书生，但是没能成功。
用尽最有一丝力气，鹰隼爬到了悬崖边，一头栽下，追随主人而去。
……
墨竹山很高，离天最近，离地最远。此时深渊已成火海，落下去再无幸理。
“爹、娘，儿就要来你们膝前尽孝了……”
书生看着手里的短剑，想起了曾经绽放过耀眼光芒的父亲，慈祥、质朴的母亲。这柄短剑就是父亲莫名失踪后，留下的唯一资产。
如果当年父亲没有失踪呢？
我应该不会活得这么辛苦吧？可能只是个平凡人，只是个纨绔大少，喝酒吃肉逛青楼。没有什么武道，也没有什么天下第七。
“如果不死，我的名字不知道能不能出现在这卷轴上。”
书生手里拿着一幅卷轴，状若透明，好像是用元气虚化出来的。
卷轴上竖着写着六个大字：赤月大陆本纪。
书生坠落着，回想这一生，不壮怀，不激烈。一心醉于武道，机关算尽，穷极一生，还是没能跻身那最强六人组，没能躲过这次劫难。
如果有来生呢？
“如果能有来生，我定要做那天下第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