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空是黑的,点缀着无数光芒熠熠的星星。来到这青峰山上后,他从未仔细看过这片星空,今日忽然发觉,它很美,美得震撼。许是,因为青峰山高,离这片天空便近些,这些星星看着便真切了许多。仿佛一伸手,便可摘星。这种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在心中升起一种豪情!
可,尹相纶心中并没有这种豪情出现,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想,这片星空灿烂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有一个词叫做命由天定!这个天,指的便是这片天空吗?
如果是,他想问一问它,到底是凭了什么,它竟给了尹家这样的命运,给了他这样的命运。若说,前世注定今生,那么前世,他们这些人到底犯下了何等的罪孽,竟要在今生承受这样的苦难!
尹相纶不知道这片天空是不是就是那个天,所以他没问。只是这些问题,藏在他的心中,有如如鲠在喉,是那么的难受!
他的嘴角再次泛出了那种自嘲的笑。抬手摸了摸鼻子,鼻子下,血液已经干涸,粘在肌肤上,撕下来时有些疼。
他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屋里黑乎乎的,燃起蜡烛时,他有些害怕看到又是厚厚的一层灰,不过,并没有!搁在桌边的那块抹布还是湿的。心中不由一松,然后脑袋中昏涨的感觉,带着疲惫便涌了上来。他支撑不住,便去睡了。
过了好几日,脑袋昏沉的现象才渐渐好了起来。好了些后,他不再尝试去识灵,他自嘲地想,那个大人物的判断果然没错。可笑他还不认命,竟希冀着那些人会错!
世外林中,还是没有人来。走不出去的他,要学会怎么打发时间,才能熬过这漫漫寂寞。他开始看金刚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时长老须菩提……
金刚经生涩,即便他聪慧,却也看着吃力。不过,万事都讲究个熟能生巧。多看几遍,多读几遍,便也通畅了!虽还未能完全理解其中意思,却也能了解个大概。
心,随着经声,而渐渐平静。他依然想要复仇,依然不甘于自己不能修行的事实,却在经声的熏陶中,学会了忍耐和等待。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清晨阳光明媚,他将水桶放到了一旁,然后在水潭边寻了个阳光好的所在,坐了下来。盘腿坐好,然后开始轻声念起金刚经。
经书展开在阳光中,泛黄的旧书页似乎在散发着金光,但尹相纶知道,那不过是阳光。
有鸟儿从竹林间飞出,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竹梢上。
黑色的羽毛,头顶一绺白色。似乎和曾经出现过的那只黑鸟一般无二,但实际却比那只身形大了些,而且仔细看,便能看出它头顶的那一绺白光中夹杂了一丝金色。
小小的脑袋转了转,黑豆般的眼睛盯住了那个盘坐的背影,一盯便盯了很久,直到尹相纶一遍念完起身,它才哗地展开翅膀,从竹梢上飞了起来,一个华丽的转身,没入了林中,消失不见。
尹相纶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除了随风微动的竹林,什么都没看到。他微微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也未曾在意,取了水桶,装了水,往竹舍走去。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他自己担水,他已渐渐习惯这种劳动。而他的身体,也似乎在随着这种运动,渐渐强壮。
偶尔,他也会自我安慰,总是还有些进步的事情。
梁方圆来的时候,已是八个月后。竹林中的雪还未融化。自入冬开始,这青峰山上,便经常下雪,基本上,这场雪才刚停,这才露头的太阳还没把人晒热,第二场雪便夹着阳光来了。
自下雪开始,尹相纶就很少出门了。他的身体虽然强壮了不少,但是,屋外及膝深的雪,却依然让他望而却步!
梁方圆来得很是潇洒,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大侠一般,踏雪无痕。一袭月色长衫,飘飘然,仙气十足!
只是,这个仙人瘦了些!
尹相纶坐在门槛前的椅子中,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并未站起。即便日日以金刚经静心,但这青峰门将他囚禁在此处一年的时间,从未有人来过,若不是那厨房中储备丰厚,只怕他早已饿死此处。若说心中没有怨愤,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但,自小的教养,让他也不可能这指着梁方圆的鼻子破口大骂,但沉默总是可以的。
梁方圆在廊檐下站定,看着那个冷冷瞧着他的男孩,心中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不由微感歉疚。他不是青一道人,无论青一道人是何态度,但在他眼中这尹家男孩毕竟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却被遗忘在此长达一年,他终归有些不忍。
梁方圆想了下,迈上前一步,弯腰行了一礼。正冷眼瞧着他,想看看他会如此做的尹相纶,看到这,心中不由微微惊讶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没动,受了他这一拜。
于他看来,这事是青峰门无礼在先,那他受这一拜也是理所应当。当梁方圆直起身子,尹相纶自然也懂得见好就收,从椅子中站了起来。毕竟寄人篱下,何况他只是一个不能修行的俗人,梁方圆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他看着梁方圆,问:“梁兄此来,是要送我下山了吗?”
他想着,既然他不能修行,那么青峰门自然不会容他继续待在这里。未等梁方圆回答,他又想起一人,忙又说道:“下山之前,我想再见二牛一面!二牛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今后可能永生再无再见之日,这样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梁方圆闻言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你日后与他相见之日,还很多!”
尹相纶微怔,不明梁方圆这话是何意。只听,梁方圆解释道:“师父念在你年幼,又孤苦无依,问你是否愿意留在青峰山上,做个杂役。门中不同俗世,杂活也不多,无非就是一些扫洒,还有跳水做饭一事。虽然不比你当初在家中的生活,但温饱总是无忧的。当然,你若是想要离开,也是可以的。我会安排人送你下山!你意下如何?”
做杂役?下山?尹相纶对于梁方圆说出的这两个选择,有些茫然。
“你可以先考虑几日,不急。我过几日再来。”梁方圆说着,便打算离开。尹相纶却在瞬间做了决定,叫住他:“梁兄留步!不用考虑,我愿意留在门中,做个杂役!”
梁方圆闻言,微愣,旋即一笑,道:“如此也好。如今世间****。这门中虽然也脱离不了这世道,终归还是要相对安全一些。”
尹相纶闻言,问:“世间****?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梁方圆问:“你可知北荒?”
尹相纶点头:“敦西以北,乃是北荒。莫非是,北荒又启战端?”
梁方圆笑道:“传言说你聪慧如妖,果然不假!北荒与大秦数百年来,战火从未熄过。但此次不太一样。如今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百姓也甚是不安。还好,青峰门位处大秦中部,目前还算安稳。”
尹相纶有些不解梁方圆话中之意,问:“这俗世之争,难道也与道门有关?”
梁方圆苦笑:“何为道门?道门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得了机缘,比一般人多了些神通,多活几年而已。只要跳不出这人的概念,终归还是属于俗世这个范畴。这战乱一起,道门难免会受波及。”说到这里,梁方圆话锋一转,道:“既然你已决定留在门中,那我们就走吧!”
尹相纶听梁方圆说现在便要走,便道:“请梁兄稍等,我去拿些东西!”
梁方圆点头。
尹相纶立即进屋,里屋床上的枕头下,除了一本金刚卷外,还有一把匕首和一块玉。这两样东西是从尹宅中带出来的。他当初夜里回去,也是为了这两件东西。尹相纶将它们收入了怀中放好,然后看向了那本金刚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