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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法触及的高度

在沙漠深处的旅途是平静的,但在邻近沙漠边缘的地方却是不平静的。

顾林这几天明显能感受到驼队之中紧张凝重的气氛,比如不经常拿出的弯刀现在随身带在身上。即使是快要到达素阳城,也没有迫切之感,反而行进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

越过沙漠深处之后,远方的天空不再是沙漠中特有的红色,而是如绿洲旱刺汁液般浅淡的蓝色。

在顾林的印象中,这种颜色只存在于少数溅染的黄沙中,那是拔除旱刺时残留的痕迹。如今蓝色的天空望之不尽的倒映在他被泪水浸的澄澈的眼睛中时,所有存在于书中的缤纷色彩也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下,花朵般陆陆续续绽放在他的世界中。

仿佛这场沙漠旅途是行走在书中一般,他在走出沙漠后第一次感到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而那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老人则提前为他展示了这个世界浩瀚的一面,那是无法触及的高度,却让幼小的顾林尽量把自己不算成熟的目光看远一些,改变之前单纯的思考方式。

这种改变在顾林身上的体现是他的话越来越少了。这时怀有心事的顾林总会在夜晚之时独自对着闪烁不定的星空发呆。

见证过奇幻色彩编织而成的一条条绸缎般的光芒后,他知道自己先前所处的地方是多么的渺小,因为那是他不曾看到过的绚烂的景象。于是在静默之后,顾林开始以一种空白和度量的心态来审视周围的一切。由于没有参照的标准,所以老人在他心中的高度依旧是未知而神秘的。

之后的两天,坐在驼队货车上的顾林是安静的,他有时一整天连一句话也不说了,不过所有人都不时浮现被盯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总是在不经意间凝聚为两点火星跳跃在皮肤上,让人浑身感到难以名状的不适之感。但周围广阔无所遮掩的沙漠又显现不出除驼队之外的人影,惟有偶尔一两只土黄色的蜥蜴转动着褐色的眼珠,突兀地从土堆中爬出,然后又一掠而过,快速融入沙漠的黄色沙流中。

不适之感的产生使驼队里的人警觉迅速上升,多年险中求生的经历使他们留意每一处地方。终于在一个黄昏的下午,大汉虎二在感到不适之感后,看到坐在货车上若无其事盯着他的顾林。

顾林的目光中藏着毫不遮掩的真实,使他们有一种被透析看破的感受。仿佛那两点明亮的眼睛放出了不可见的光芒,平静之中藏着犹如大海一般的广阔,会让他们身心陷入其中。而那偶尔泛动的水花,又透露出这片大海另一面的忧郁。不过在大多数时,最让人惊讶的是大海的那种波澜不惊,但毫不让人怀疑这片大海产生风浪的威力。

而在与顾林对视的一刹那,少年眼中藏不住的光芒瞬间为他展现了一片宽阔无垠的大海。

大海深处是幽蓝而久远的月光。闪耀之处正在徐徐而升皎洁的月亮,柔和的光芒铺平了这镜面般的海洋。

大汉受不了被这种目光的注视,他问顾林:“你这样看着我,你能看出什么?”

顾林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我能看出你比领头弱了一些。”

大汉听后瞬间脸色涨红,低不可闻地喃喃着:“他不过经历的比我多了一些,你知道他多少岁了吗?我要是活到他那个岁数,手中这把弯刀就会有无数个豁口,到时连砍人都做不到,不过那时我肯定不会再用锋利武器了。”

说到此,仿佛想到未来美好景象的大汉笑了起来,他喜欢在杀掉一个马匪之后在自己弯刀背面拉出一道豁口。对于一个常年在厮杀边界徘徊的人,大汉喜欢沉浸在幻的想美好的未来中。对于他来说,幻想未来是件美好又奢侈的事情,他也不确定能不能见到这个美好的未来,但至少是有了目标和希望。

但突然之间又想到什么,大汉凝滞了笑容,惊讶地看着顾林,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领头比我厉害的?”

不管是形体还是蛮力都是大汉明显强于领头,令大汉敬畏领头的是他狠辣不拖泥带水的手法、敏锐正确的直觉以及不容置疑的威严,但这绝非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能看出来的。而顾林只是对视着大汉充满好奇的眼睛,微笑地说:“我用眼睛看出来的。”

大汉联想到几天前顾林预兆沙漠风暴的到来,以及轻而易举把木箱滚动在马车上,突然觉得少年平静得像历经沧桑的老人一样。

这种沧桑还不是大汉偶尔在孤独寂寥的夜晚怀念家人时所产生的感受,他觉得少年有不想为人所知的故事。

在几多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的夜晚后,大汉开始默默关注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想要探索到顾林不愿对人所说的故事。

在经历光芒璀璨一夜后的顾林眼中的世界已有些许的改变,他发现肚子之中藏有一股清澈又浑浊的气体,却没有安置之处,只能任由它们在身体中来来去去。

当这股苍白浑浊的气体分出一丝在脚上时,顾林会感到步伐变得轻快许多,一跳之下甚至可以达到半丈的高度,可他却从来没有尝试过,因为这会给他带来无所谓的麻烦和质问。而当这股气体分出一丝沿筋脉进入手掌上时,顾林觉得徒手便可举起货运的木箱。

随着沙漠中枯燥无味的行走,顾林屡次试验将气体牵引身体各处后,发现气体凝聚在眼中时,可以使视野扩大到几百丈远的地方,而且还可以准确衡量出驼队中每个人力量的高低。

接连几天试验产生的结果是他对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敏感。但随着频繁的试验,顾林发现肚中所积聚的气体越来越少,最后已淡得如薄雾云烟一般。

顾林知道这些气体是来之不易的,于是在随后的几天停止了试验,以平常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

在不知道气体有什么补充的方法,顾林的思考方式告诉他应当在必要之时动用这些气体。

顾林试验毫无预兆的结束后,驼队中人最大的感受是那两点烙在背后灼热的火星消失不见了,而大汉再次看去顾林的眼睛时,也有了长时间对视的勇气。

这时顾林不再无事地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别人看,他平淡的目光开始转移在遥远沙漠边缘的浅淡的绿色,那里是沙漠绿洲中才会成片出现的色彩。

顾林不知道这片浅淡的绿色也是潜藏危险的绝佳之地。所以在驼队驶离沙漠来到白杨树林边处时,一队马匪骑着骏马、踏着铁蹄浩荡来到顾林的面前。

当时已是落日之暮,走过的沙漠深处天空鲜红如血,有阵阵清风吹刮着密密麻麻的树叶,林中响起簌簌不绝于耳的哗哗之声。

在靠近白杨树林的这段路程之中,脚下泥土变得越发结实坚硬,顾林也从运送货物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开始感受这片混杂绿色的泥土的新鲜气息。

马匪堵在前进的道路上时,顾林躲在货车后面,盯着结对来而的马匪,眼中有柔和的光芒忽现忽隐。

马匪们浑身包裹在泛黄的纱衣中,只露出一双略显黯淡却凶狠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这队来自在沙漠中漫长行走的驼队。

在马匪现身的一刹那,双方兵器已锵锵地拔了出来。

马匪们一手束着牵马的缰绳,另一手挥舞着拙劣的弯刀,口中发出挑衅的威胁之言。

在短暂的对立之后,驼队领头的中年男子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驼队众人之前。他看着面前的马匪,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而异常冷静地在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遍,然后问道:“不知是哪位道上朋友,要劫我们啸虎镖局的货?”

马匪队伍中无一人应声,显然没有商量妥协之意。但片刻之后,还是有一人骑马在踏着清亮的铁蹄声中走到前方,这是一个单凭形体就可以判断出力量的魁梧的男人。

马匪领头拉下遮面的纱布,露出络腮胡子和带疤的脸庞,冷笑道:“你是就是押货的镖头?我们不知道什么啸虎镖局,来此只想让你们把货物留下,必要时难免动手杀人!”

驼队领头对视着马匪领头,声音平静地说道:“嗯,我就是镖头。这么说是没商量的余地了?”

马匪领头说:“没有,把货留下你们就可以滚了。跑得快的,说不定还能留一命。”

驼队领头冷笑的看着他,然后转身对大汉说:“虎二,竖起我们啸虎镖局的镖旗。既然对方这么不开眼,不妨杀几个,染染我们的镖旗。”

大汉笑了一声,威严地答个是,然后从货车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镖旗,把它插在货车一侧坚硬的泥土上,直入土三分确认不可撼动后才停下。

绣有啸虎两个硕大篆体字迹的镖旗在不时吹来的风中像火红色的绸缎一样猎猎而动。

马匪领头看到这一幕后脸色浮现愠色,再看着对面中年男人带笑的脸庞,忍不住呵道:“你这是找死!”

驼队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拔出泛着寒芒的弯刀,然后纵身跃起挥刀向马匪领头斩来。

马匪领头只本能地拿出刀横挡在挥来的刀上,却没想到镖头怀下飞掷出一把乌黑色的匕首,犹如盘缠而来瞬间猛攻的毒蛇一般。

马匪领头只觉眼前黑黢黢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后胸口之处疼痛扩散而来。

他蓦然低头看着已插入胸口的匕首之时,突然觉得匕首所在的位置在徐徐上升。尽管他好奇这种奇异的现象,但他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眼中便被匕首黑黢黢的光芒所取代。

只见马匪的领头还缠有纱布的头颅向下落去,血如泉般从头颅断裂之处涌出。

中年男子收刀站在受惊慌而嘶鸣的马前,脚下踩着马匪领头的头颅,直把头颅踩入坚硬的黄土之中,才低沉地呵出一个杀字。

此刻站在货车后面的顾林眼中被一种无言的压力染出了落日的鲜红色彩。

在镖头挥刀斩落土匪领头的那一刹那,他分出肚中的气体聚集在了眼中,于是看到了和现实不一样的色彩。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世界被阴暗的色彩充斥,惟有各种物体的形状被浅薄的白色勾勒而出。最后刀芒闪动间一弯新月泛着皎洁的光芒一闪而逝,再看去马匪首领所在的位置时,已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犹如浩瀚的红色河流冲刷而来,顾林的眼睛也迅速被蛛网般的血丝覆盖,他的眼睛红得好像能淌出血来。

在低头捂眼的刹那,他感到眼珠好像脱落而出,听到吧唧摔死一只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时耳边的声响却愈发激烈起来,好像之前战乱在身边栩栩如生上演一般。

嘶鸣与铁蹄踏响之间,他又听到宁静的血脉砰砰跳动的声音。最后他感觉全身燥热如游火海,耳朵中各种喧嚣之声也倾尽在耳中,意识已不由自主地飘飘然向黑暗飞去。

在意识逐渐消磨到尽头之时,倾颓在货车旁的他努力睁开了眼睛,看到分不清是夕红还是血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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