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巫踱着步子走在石子路上,背着手脚下漫不经心地踢着小石子。想着刚才的事心里烦闷,脚下猛地一用力,把几颗小石子踢得老高远。听见“啪”地一声,茗巫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无力地垂下头。
“我好端端地走路也惹到你了?怎么垂头丧气的,又惹爹娘不高兴了?”茗曜远远看见茗巫便走了过来,还没走近,一个小石子带着凌厉的气势向他飞来。茗曜轻轻闪身,石子便一头撞到了身后的树上,此刻颓然安静地躺在树下。
“跟你说了你也解决不了。”茗巫蔫蔫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
“今日气候清爽,不如随为兄去外逛逛,如何。今天庙会,想必会很热闹。”茗曜笑笑,挑眉看着茗巫。
茗巫点头,拽着茗曜疾走。
这个妹妹今日事怎的了,也不与他斗嘴,怪哉。
待茗巫换好男装,两人悄悄寻着管家张伯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府。
这个张伯对茗正青甚是衷心,老爷吩咐的事必事事俱到,老爷吩咐过,若小姐化做男装与少爷出府,必拦之。曾经多次,茗巫双眼闪动着晶莹的泪花,说的口干舌燥,张伯还是一派庄正地说“请小姐回屋。”这不算,末了还会上报茗正青,两个人少不了挨一顿训,茗巫自觉委屈,我都还没出门,干吗训我!不过随之茗巫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多次之后,茗巫与茗曜就总趁着张伯不留意偷偷溜出去,只是有时回来,刚进大门便见正厅茗正青威严地坐着。
只因茗府无后门。
京都的大街上,果然繁荣热闹,因今日是城西庙会,比之平日更甚繁耀,百货齐放。路边的小商小贩比平时吆喝地更卖力,不过即使不吆喝,人流也是络绎不绝。
俊俏的公子哥两两三三,总注意那娇羞胜花的姑娘,姑娘家脸皮薄,偶尔对望一眼,也羞得微颔首罗扇遮面,也有大胆的姑娘回望去,却被身旁的人拉了走。宽敞的道路上,锦绣铺张,或是朴素简易的马车慢慢行者,偶尔车厢里的夫人会催促一两句快些走。
城西庙今儿个人确实多,还愿的,祈福的,求姻缘的,拜佛的.大家各忙各的,也有很多捐献些香油钱。庙里的和尚也不闲着,有接引的,也有端坐着敲着木鱼嘴里念着佛经为大家祈颂。
庙里有棵四季不败的无名树,开着四季不败淡香萦萦绕鼻的鹅黄色花,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种的,树干粗壮枝桠繁茂,淡幽的清香浮在空气里,让人心凝神怡。一直相传,若有心上心或是要许个好儿郎,便站在树下,闭上眼睛用心默默相念,神树里的神仙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就可指引。谁也从未知道真假,反正传言如此,灵不灵试试也没坏处,所以树下便见一个个娇丽的少女,虔诚地闭眼许愿。
“我们到底为什么来凑这个热闹,瞧现在挤得。”茗巫被人挤得闹腾心里烦,跟茗曜抱怨。
“这不是见你不高兴,带你出来散心吗,庙会一向如此,你也非不知道。热闹些你就不那么堵得慌不是。”茗曜站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翩逸潇洒,引得许多姑娘侧目遮面细议。
“我也无甚愿望可许,随便逛逛咱们就去怡湘阁歇吧。”
茗曜隐笑,看着表面上随意逛逛的茗巫,实则与其他姑娘一样。茗巫逛到树下,装作不在意,悄悄地闭眼。
希望我可以与我喜欢的人,一生相守。心里悄悄地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少女微闭着眼睛,极尽虔诚,被阳光照耀着白皙的皮肤折射出有些透明,透着泛红的脸颊。槐杨花轻落在她肩膀头发上,如此唯美的一幅画。
默完这句话,茗巫轻咳了一声,头发一甩拂了拂袖子装作若无其事左看看右瞧瞧慢慢走了。茗曜也不揭穿她,于茗巫身边一起慢踱着。小丫头怕是觉得我会笑话她吧,茗曜轻笑。
槐花飘飘洒洒缓缓落下,微小清淡的花,缓和又清幽,暖阳盈照,穿透树枝叶,斑驳星点。
怡湘阁,却是一般人来不起的地方。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无不是最好极的,桌花,柱花雕刻阑珊精细,青幔沙罗后倚着轻柔女子,悠歌漫弹,曲调悠扬,歌声温软,实为一番享受。
茗曜是常客,一进门便有人询问是否雅间,茗曜漫道,就大厅吧。带着茗巫坐在一个清幽的边桌。
“把新上菜式一样来一份。”茗曜点了菜,便与茗巫品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说说,又怎的惹爹娘不高兴了?”茗曜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弓起修长的手指“嗒嗒”地轻敲桌面。
茗巫本来好些的心情提到这个,情绪又颓然不精,一下子趴到桌子上,无精打采。“这次真的不是我捣乱惹爹娘不快,是爹,没经过我同意,竟然与我定了门亲,说等两年就成亲,我连那人面都没见过!”
“可是成大人的三公子,成筠。”
茗巫点点头。
“哎,那成三公子也够倒霉的。”
茗巫望着茗曜幸灾乐祸地样子,竟破天荒地点头赞同。“嗯,那成三子定苦恼,我怎的摊上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大舅子,整日只知游手好闲,若有事宜还不知帮不帮得上。”
茗曜也不恼,笑了笑。成大人虽表面为人和善,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且在皇上面前也是有些分量的臣子,只是,总哪里觉得怪。“那成大人家的三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非纨绔子弟。唔,据多方面来说,这桩婚事爹先下手为强,甚是高明,你知足吧。”
“哼,我才不稀罕,我要找便要找我喜欢的。”茗巫轻哼。
“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说这样的话也不羞。”茗曜取笑她。
“我自按我心性来说话,他人管不着,我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哥哥,这事你知道多少?快帮我想想办法推掉,我着实不想这么早而且还是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顶下亲。我还想多自由几年。”茗巫面露愁容摇着茗曜的胳膊。
菜陆陆续续的上着。
茗曜轻夹了片肉给茗巫,“成三公子成筠,为人也还不错,我与他有过几次交集,你可先接触看看,”茗曜顿了顿,“你还未到出阁年龄,爹便于你定了这门亲,这之间肯定有许多你现在还不懂的东西,你不用知道太多,我寻个好空闲你和成三公子相处相处。”
茗巫闷闷地双手撑着脸颊,咕噜噜转了转眼睛,“那如果成三子自己主动退婚呢?”
茗曜挑挑眉斜看着茗巫,证准备说话,眼角瞥见大门进来的人。眼睛加深了笑意,“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茗巫托着脸扭头去看是谁,那人也看到了茗曜,便笑着走过来。
茗巫打量着那人,温雅浅笑,眉目和煦,素雅缎袍,头发梳理归整,再看看茗曜,总是一副悠懒的样子。
那人走近后,茗巫便不再看,对她笑笑,自顾自的吃。
“真巧在这里碰见茗兄,自上次一别,也有许久不见了。”那人清笑。
来着确是成大人的三公子,成筠。
“那日诗词会上成兄一首赞咏寒梅的作品冠压群雄,在下很是钦佩成兄的才学,只因那日各自寻忙,未有深谈,今日在这里巧碰,成兄若不嫌弃同坐一桌如何。”茗曜笑着起身邀请。
成兄,成三子。茗巫心想,来的好!这便让你看看你温柔贤惠娇俏动人未过门的妻子。
“称为作品成筠愧不敢当,茗兄说什么嫌弃,盛情相邀在下也有此意。”
茗巫听着两人酸溜溜的客气很是不舒服,却也无甚表现。两人款款落座后,上了壶清酒。
“成兄叫我茗曜就好,我也唤你成筠,成兄茗兄倒显得生疏了。”
“确是如此,我们随意便好。”两人互碰了杯酒,茗曜笑着拉拉茗巫,“还吃呢,怎没点礼貌。”
茗巫停下筷子看着茗曜,“谁没礼貌了,我刚还对他笑来着。”
茗曜摇摇头,这丫头,想必是故意的,转向成筠,“让你见笑了,这是舍妹,自小性子就自如,谁也说不得她。”继而看着茗巫,“这便是,成大人的三公子,成筠。”
“噢,幸会幸会。”茗巫笑眯眯的,用刚抓完鸡腿油腻腻的手往身上随便蹭蹭就伸出来。茗曜无奈,拉过茗巫的手用手巾擦干净。
“哎呀,是我疏忽了,不该没擦手就伸出来。前段时间看到京都来了几个蓝眼睛的人,他们相握手说是礼貌,我便学了来,却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呀。”茗巫张着嘴笑的一脸灿烂。
成筠带着笑看着茗巫这个样子心下想,这便是爹与我定下亲事的茗府小姐,也是听说过她的习性,这幅样子想必是做给我看的吧。“茗巫不同于其他小姐,生性爽朗不拘小节,很是可爱。”
茗巫挑了下眉,不动声色狡黠地笑。看来非得下猛料了,是你逼我的,成三子啊,希望我的形象不会给你脆弱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阴霾。茗巫立马坐端,低眸浅笑,吃菜也慢嚼细咽,时不时用帕子轻点嘴角。茗曜看着茗巫这么大的转变,心下一阵不安。成筠有些疑惑,却也安然吃菜。大家和煦地吃着聊着,之间茗巫不甚说话,开口也是轻言细语,成筠看着这样的茗巫经不住露出笑意。
没过一会,茗曜与成筠相聊甚欢。两人待举杯相碰,一个杯子也插了过来,茗巫笑望着两人。
正准备饮下。
“慢着!光喝有什么意思,”两人听见茗巫吆喝,转头看着她。“来划拳啊!这样才有意思嘛。”
成筠愣了愣,还没回过神。
“划拳,”茗巫举着拳头在他脸前晃了晃,“不会吗?”就见茗巫一脚踩着他的凳子腿,撸起袖子已经摆好架势。
茗曜眼睛轻瞟周围,人不多,却都在小声议论,他一只手无力地扶额头,咳了一声。
茗巫幡然醒悟过来,哎呀一声,立马整好衣袖端坐回来低头做刚才贤淑的样子,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茗曜干笑了两声,成筠回过神来带着木笑说茗巫真实性情开朗,于是大家继续吃饭。茗巫在心里偷笑,哼,没见过这种姑娘吧,吓不死你,还有更猛的等着你。
茗曜和成筠差不多忘了刚才的插曲,笑谈着继续饮酒。
“听闻令姐不久便要出嫁,嫁与李大人公子,李公子实乃俊杰,一表人才,恭喜了,李大人广发喜帖,届时定去喝杯喜酒。”茗曜拱拱手。
成筠笑着还礼,“一切都还准备妥当,只是家姐的嫁衣订制家母一直不满意,”
“你不早说!”两人正聊着,成筠还没说完,被茗巫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茗巫搁下筷子一拍大腿,“与我哥哥说不如与我说。东街云纱坊老板娘云三姐与我熟着呐!那做工望眼京城没人比得过啊,我可经常去她那定制衣服,你看看,”茗巫说着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瞧瞧这料子这做工,瞧瞧!你去,提我名字,云三姐定于你比别人优惠,最多可省三个金坠!”说完茗巫哈哈大笑眨着眼睛。
成筠此时呆了呆,木木地说了句“多谢茗姑娘。”便没了话。茗巫笑地更放开,用力拍了拍成筠的肩膀,“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啊!这不都快成亲了嘛,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别客气。”可怜成筠从未练过武的身子被茗巫大力掌拍得几欲倾倒。
茗曜仿佛被人一盆凉水从顶浇到底,有这样的妹妹真够丢人。于是拽开茗巫璀璨成筠的手,硬拉着她与他换了个位,低声警告,“从现在开始闭嘴吃饭。”
茗巫耸耸肩,拉过自己的碗继续吃饭,发出呼噜噜的喝汤声,完了咂咂嘴“哈!”一声表示很美味。
茗曜甚是恼怒地盯着茗巫,用眼神传达讯息,“你到底安不安生吃饭!”
茗巫无辜地看着茗曜,“人家不久好好吃着吗,好啦好啦,你不喜欢我出声那我就不出喽~”
成筠看着这两兄妹眼神交流却也不懂,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我以后要娶的姑娘。
这顿饭吃的,对于成筠来说甚是惊险,怕是要消化不良。成筠告辞走时,茗曜看着她的步子有些凌乱,心里为自己哀叹了下,我的形象。
茗巫看着成筠的背影,一下忍不住笑起来,得意的说,“怎么样,哈哈,我这招怎么样!他这次回去定是要退婚的!大功告成!”茗曜悲哀地看着茗巫摇了摇头,茗巫正处在兴奋中,哪顾得茗曜面露出的涵义。
结了帐,茗巫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二楼雅间内。
霍荣楚微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看完眼前这出戏,黑眸深敛让人看不出猜不透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