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说无益。”碧眼儿听到这已极不耐烦，他探手一抓将少女，“她以后自会感谢我等。”少女只觉眼前模糊，短短几息就失去了意识。
“清姐！”
男孩见少女被抓去，心头急迫不禁扑上去一把抓住儒袍男人衣袖，“把清姐放下来！”
雪白的衣袖上立时印上大片污渍，儒袍男人脸色铁青，他从小就有洁癖细微纤尘都不敢沾惹。这骤然出现的污渍，令他极为不快。
“竖子！”儒袍男人甩开男孩，一掌拍在他脑门上，男孩低呼一声猝然倒地。男人掏出丝帕仔细擦拭手掌，冲着地上的男孩撇了撇嘴。
“师兄，此地乌烟瘴气，我等修士不宜久留。”儒袍男人冷哼一声，驾着巨剑破空而去。
……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幽暗的深处，沙哑的声音在低声呢喃。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男孩眼中的是一副极度恐怖的景象：
对方脸色灰白，嘴唇泛黑，眼眶空荡荡没有眼球的只有两朵碧绿幽火。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白森森的罩袍笼在其中，活脱脱一副地狱恶鬼的相貌。
“鬼……”男孩硬生生憋回呼喊，他紧咬嘴唇惊恐地望着恶鬼。
“有趣。”
恶鬼咦了一声，眼中的鬼火上下跳动。他俯下身，那张恐怖的脸孔几乎贴在男孩脸上，“你竟然不喊救命？莫非你不怕鬼？”
“怕……”男孩吃力地说道，浑身犹在不停的颤抖。对方这幅样子实在太过吓人，即使他拼命忍耐身体仍下意识的颤抖。
“怕，怎么不喊？”恶鬼猛地飘到男孩身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男孩紧闭着眼，声音几乎吃力的从喉咙中挤出：“清姐说，越怕……死得越快。”
恶鬼沉默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飘忽在原地。月光照在他可怖的脸上，阴森狰狞的同时隐约有着一缕哀伤。男孩望着恶鬼，突然间觉得他很可怜。这个恐怖的鬼魂，是否也曾有着温柔的一面。只是突如其来的灾祸，才让他沦落如此？母亲讲述的故事中，似乎有很多善良的人含冤死后化成了类似的恶灵。人们总说鬼魂为祸，可曾想过这并非他们的初衷？
眉宇间总有愁色的母亲、慈眉善目的老管家、还有明明是狗却喜欢捉耗子的小黑，他们是否也化成了阴森的恶灵？还有被神仙带走的清姐……
男孩不过八九岁，短短数日遭家破人亡重创，前些日子有少女照顾还麻痹浑噩。直到今日少女远去，荒外遇孤魂，压抑的情感才爆发出来。但他终究畏惧恶鬼，不敢放声只是咬着袖口低声呜咽。
压抑的哭声拉回恶鬼飘忽的思绪。他瞥了眼男孩，见其衣着虽污损破烂但织造讲究。想来出身富贵人家，横遭劫祸才落得如此。
世若荆棘，纵为垂髫孩童亦难逃苦厄……黄月惨照，自认太上绝情的他竟有了些许愁意。也罢，送你一场造化吧。
在本尊临死前……
“孩子。”恶鬼尽量使自己语气变得柔和，“你莫要害怕，此非我本来面目，只因无端灾祸才得这般。你方才经历，我已知晓。世间善恶相存，仙道之中确有不少败类。”话到这里，恶鬼顿了顿阴森可怖的身形中似乎隐约有股肃穆。
“我且问你，你可想找回你那姐姐，报今日之愁？可愿以一己之力捍卫人世道义，让世人不再承受强者欺压？”
男孩渐渐停住了哭泣，他抬头望着那张恐怖的面孔，心中却涌起一丝希望。他不明白什么是人世道义，不明白恶鬼口中的强者如何欺压世人。但他想找回自己唯一的亲人，讨回那当头一掌的公道。而眼前这人的语气分明在说——“我能帮你”。
望着那恐怖的面孔，男孩用力的点点头，稚嫩的脸上扬起点点光彩。恶鬼眼中幽火微微跳动，掌中一颗赤红丹丸旋转升腾。丹丸赤气围绕，纵使孩童与其有段距离仍能感到阵阵热浪。凝视着掌中升腾的丹丸，恶鬼神色愈发肃穆，仿佛手中掌握乃是全天下。
“天下修士皆言修炼乃是天道，凡骨俗胎难窥分毫。实为弥天大谎，修炼一途首在修心。身负天心即有天道，念有红尘仙亦俗骨。你虽资质平庸，但只要拜我为师，我一样可以渡你成道远离世俗。哪怕焚山煮海亦不是难事。”
恶鬼负手而立，任那赤红丹丸在身旁飞绕。虽然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但在男孩眼中已和善可亲许多。男孩呆住了，心中却是一阵忍不住的喜悦。自己真的可以成为神仙中人，像话本中说的那样腾云驾雾降妖除魔？不久前荒野遇“仙”的经历给他相当大的刺激。御剑飞行、掐诀念咒，种种仙家手段历历在目。
他虽年幼无知，但对方这幅恶鬼模样令他犹豫起来。如此鬼气森森，与话本中器宇轩昂术法通天的神仙判若云泥。怎能让他轻易相信对方之言，更何况不久前他还被两个仙风道骨打伤。
“你……到底……是谁……”迟疑片刻，男孩结结巴巴的问道。
“唉……”
“恶鬼”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言语中满是感慨。他已看出男孩忌于自己阴森外貌，“凡人愚昧啊，毛发肌肤只是外在。长生神通才是实在，否则岁月冲洗，一切美好终成腐物。我就是我，这外观只是镜月表象。”
男孩呆立片刻，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向着对方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师尊在上，徒儿有礼了。”男孩深埋着头，不敢瞧恶鬼一眼。
“起来。”恶鬼单掌前伸凭空托起男孩，另一只手轻轻一指，掌中赤红丹丸晃悠悠的飘到男孩面前。
丹丸异香扑鼻，通体赤光冲天。男孩视线不由得被它吸引过去，仔细端详下才发现奇异。这丹丸虽然散发着赤红光芒，实际上表面大体为纯白色。细看之下，在纯白表面隐约有着紫色花纹。赤光闪烁间好似活物般游动，在赤红光芒下隐约含着神秘的紫气。
瞧着面前的男孩，恶鬼脸上竟有着一丝名为慈爱的情绪。但短短几瞬，这种情绪就彻底消解在夜中。
“你既拜我为师，就是我门下弟子。”恶鬼轻声说道：“这金丹你且拿着，待会服下后我传你一套法诀。只消勤加修炼，要不了多久就能脱胎换骨。一身经脉骨骼，比所谓降世神仙也差不到哪去。”
“师尊。”男孩有些踌躇，这么听起来这丹丸好像极为贵重。他家教甚严，从不轻收他人赠物。何况这金丹这般贵重，一时间犹豫起来。
“怎么？”
“弟子不敢拿。”男孩看着师尊怯生生道。
“拖拖拉拉，女子一样！”
恶鬼不满的皱眉，猛地一抬手将金丹抛到男孩面前。男孩下意识的接住，赤光照耀间暖流涌遍全身。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沐浴仙光忘却痛苦忧愁。
“顺行成人，逆行成仙。我辈中人坦荡畅快，莫像道学先生，扭扭捏捏忒是恼人。”看着男孩将那颗金丹服下，恶鬼冷声说道。
金丹药效惊人，男孩刚刚服下，就觉得一股热浪自腹中涌出滋润全身。原本有些发昏的头脑也清晰了许多。
这几日颠沛流离，虽有少女照料但几番惊吓又饮食不定。他年龄尚小，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身体中早就有了隐疾损伤，再隔些日子稍有疾病就会显现。到时隐疾伤痛并发，就是仙佛降世也难救。
然而金丹入腹，药力初展就调养好了他的身体，果真神异非凡。
即使男孩再无知也明白，这金丹必定珍贵的很。心里顿时对自己这长相可怖的师尊多了几分感激。
“想不到啊，想不到……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剑霸夷荒的谢玄谢天君，会沦落到死前传功的凄凉境地。”
旷野中忽然传来豪迈大笑，随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乍一听，便觉得发声的乃是一快意恩仇的豪迈刀客。这声音忽远忽近，男孩凝住神循声找去，这声音竟来自四面八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