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景十二年上元节晚,祁国皇宫内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崇元殿,国君元景帝顾炎昊及皇后孟氏被北平王顾炎磊带兵围困殿中不得出,刚满三岁的小太子顾锦程不知所终。翌日,北平王黄袍加身,改年号康平。敬敏太后被变相软禁于慈安宫。此次逼宫夺位被百姓称为“上元之变”。
康平四年,雾冥山。
“老夫的雪芙酿呢!谁动了老夫的酒!”一声怒吼,震得整个雾冥山抖了三抖。正在练剑的三师兄云乔收了剑,跑到云恒旁边:“二师兄,你说这次师傅会真生气的吧?”“对啊对啊,这雪芙酿可是师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无虚道长那里坑来的!”四师兄云楚抢着接话。这时五师姐云灵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你们两个急什么,没看大师兄都没急么!”六师兄云沐表示同意,七师兄云泽两眼放光:“小九儿偷了师傅的雪芙酿?太好了太好了!又有口福了!”云逸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眼云泽:“小七你不要总是想着喝酒,也别教唆小九儿喝,也不想想自己才多大!再说她一个五岁的女孩子,喝多了会伤身的。”“知道了大师兄,那小九儿不会受罚吧?”“不会。”“为什么?”云楚表示不理解。“师傅下不去手。”
正值三月,一树一树的桃花繁茂的开着,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百里胭脂云。傍晚微风吹过,幽香袭来,片片花瓣纷卷着打着旋儿落下,就像世外桃源。“大师兄,小九儿把我们都叫来后山,是有什么事情么?”云灵好奇地问云逸。“应该是跟我们一起瓜分雪芙酿!我闻到了雪芙酿的味道!”云泽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兴奋起来。“七师兄的鼻子还是那么灵,果然是属狗的。”在他们身后的树上传来一阵响动,接着蹦下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眼睛清亮亮的,像沁了水一样,长长的睫毛随着她每一次眨眼扑扇着,仿若在跳舞,玲珑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可爱又精致,小小年纪竟然是一个美人坯子!
此时,苏幽晴的一双大眼睛正满是戏谑的看着云泽。
云逸轻笑了一声,走过去拂掉落在苏幽晴头上的桃花,“你真的是找我们来喝酒的?”
“对啊,快来快来,有酒有肉,都是从老头儿那里偷来的!”苏幽晴笑嘻嘻地推推这个,拉拉那个,把七人带到了桃林中的小竹屋里。“按照惯例,大师兄和五师姐以茶代酒,这是上好的碧梧茶,其余的师兄们,都快点儿给自己满上啊!”
“小九儿,这又是离别宴?”云逸接过茶水放在桌上,淡淡地问。
“嗯,这都已经三月份了,爹爹也快要来接我了。不过我还可以跟以前一样,时不时的上山住一段时间,反正泉州离这里又不远!”
他们都知道,苏幽晴之所以会来雾冥山,是因为她从小就中了寒毒,体质比一般人偏寒,一年四季都是凉的,冬季对于她来说是最难熬的季节。幸而她爹爹苏远穆与无尘老头儿是忘年交,而她哥哥苏君乾自小就跟着无尘学武,虽不像其余七人一样常年待在雾冥山,但也算是无尘的第八个徒弟。而无尘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甚是喜欢,不忍她每年冬季饱受寒毒之苦,就与苏远穆商量,每年冬季把她送到雾冥山来住。雾冥山在泉州城外西南方,地貌特殊,是个四季如春的温热之地。苏远穆作为威宁大将军,虽说在军中很有威信,但因为没有结党的迹象,并未受到四年前“上元之变”的影响,仍然被康平帝派来镇守泉州。想着与雾冥山相隔不远,便也同意了。就这样一晃四年。
“既是如此,那师兄这次也来喝酒,不饮茶了。”云逸说着,给自己换了个杯子,斟满了酒。
“那师姐也来喝酒。”云灵赶紧起身倒掉了茶水。
“大师兄,你不是不喝酒的?”云恒有些诧异。
“我只是不喜欢喝,又不是不能喝。况且小九儿又要离开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要舍命陪君子的。”
云恒眸光一闪,却没有再说话。
苏幽晴很是兴奋,站起来拍着手道:“既然这样,我们今晚就不醉不归吧!哈哈!”
天色已暗,月亮慢慢从云层露出来,撒下一片月华如水,银辉似练。八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五岁,学着大人那样喝酒吃肉。风送桃花香,举杯琥珀光,这一夜的他们,涉世未深,还不知世间险恶,还不懂人心算计,还没有想过将来。他们只是为着最纯的情谊,释放着最真的欣喜与快乐。这一夜的月,特别亮;这一夜的酒,特别香;这一夜的你,特别美。这一夜,注定要成为八个人心里最难忘的一夜。
看着已经喝的神志不清的八个人,无尘叹了口气,把他们一一抱进竹屋放好,然后弯腰抱起苏幽晴,向桃林外走去。
听着无尘渐渐离去,云逸慢慢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醉酒后睡的乱七八糟的师弟师妹,不由感到好笑。就连无尘都不知道的是,他虽然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却有着千杯不醉的本事。他知道苏幽晴今晚就会被送下山,并且有可能不再回来;他知道今晚他们喝的并不是什么雪芙酿,而是无尘用千辛万苦找来的秘方配制的能够压制寒毒的药酒,因为无尘深知苏幽晴爱偷酒喝的习惯;他还知道,如今的祁国,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太平,一个月前无虚道长来雾冥山与无尘促膝长谈,他失眠躺在亭子顶上看星星,恰巧听到无虚说到夜观天象,不出十年,祁国必乱。他知道,祁国若乱,苏家必会卷入其中。
悄悄走出竹屋,屋外的石桌上一片杯盘狼藉,空气中还有残存的药酒香。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云逸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第二天天还没亮,云恒带着其余几人拦住了正要下山的云逸,云逸看着眼前的几人,知道他们定是看了自己留在桌上的字条,对他们醒这么早并不感觉意外,毕竟那只是药酒,后劲儿不大。“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云恒虽是在问他,但语气十分肯定。“是。”“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因为小九儿不知道。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会表现出来,小九儿那么聪明,她会猜到的。”“大师兄,我们跟你一起去送送她,好不好?”云泽一想起可爱的小师妹马上要离开自己就想哭。“唉,罢了罢了,为师带你们去。”“师傅!”几个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无尘老头儿,都有些傻眼,当听到他要带他们去时又都有些愣神儿。“还愣着干什么!再不走车队就出城了!”
苏幽晴是被晃醒的。醒来第一眼,发现自家亲哥哥正在看书,再一看,她正躺在娘亲的怀里,而他们所有人都在马车上。柳清梦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醒了,低头温柔地打理她睡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儿:“想什么呢?”苏幽晴眨了眨迷蒙的大眼睛问道:“娘亲,我们这是去哪儿?”“去绥爰。”“京都?”苏幽晴一声惊呼,随机从柳清梦怀里蹦出来跑到车窗前,打开帘子,入眼的是不断倒退的熟悉的景物,再回头看向柳清梦时已是满脸泪水,“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我还没有跟师傅和师兄师姐告别呢。我可不可以回去告别啊,你们等等我,我告个别就回来……”柳清梦看着女儿哭成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但是这行程真的是半刻耽误不得,不然也不会连夜把她接回来。“幽儿乖,爹爹进京有要事,等一切安顿好了,我们再回来,好不好?”苏幽晴只是把头埋在柳清梦胸前一味的哭,也不答话。苏君乾看着妹妹哭得实在伤心,拿出凤鸣箫说:“幽儿,哥哥给你吹个曲子,你听好。”悠扬的箫声一起,苏幽晴立刻止住了哭,“这是大师兄经常弹的曲子!九幽梦!”苏君乾眨眨眼睛,苏幽晴索性闭上眼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一阵琴声忽然响起,半路闯入箫声中却丝毫不显突兀,箫声扬时琴亦欢,箫声抑时琴也悲,一琴一箫,端的是天衣无缝。“是大师兄!是大师兄来送我了!”苏幽晴一把掀开车帘,可此时车队已经上了官道,两旁皆是山,根本看不到人影。
一曲毕,箫声停,琴声止。苏君乾透过车窗看着远山出神,苏幽晴已经哭得累极又睡了过去。云逸收好琴,望着渐渐没入官道尽头的车队,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小九儿,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定会在乱世中为你谋十丈方圆,护你一世安稳。等我!”
康平四年春,康平帝下诏威宁大将军苏远穆回京,并加封苏远穆为豫宁侯,赐豫宁侯府,妻柳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子苏君乾为小侯爷,袭豫宁侯位,女苏幽晴为豫安郡主。苏家,自此成为京都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