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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眉间痣(5)

毕业了,我们都忙着找工作,再没人去关心李优美,管她美不美呢,饭碗才最重要。几经折腾,我们都在城市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上班下班,追赶人潮,经过几年的打拼,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房子和车子,过着大多数人过着的生活。李优美这个时候完全从我们的记忆里褪去了,直到十年后的同学会,我们才又想起了那个像月亮一样被我们这些小星星捧着的女孩。同学会上,我们却没见到李优美,她还在云南吗?我们猜测、感叹、惋惜,有关李优美的一切记忆翻江倒海地倾泻在每一个人心中。最后,班长提议去云南旅游,这其实是我们大家心里的共同心愿,我们想去看看李优美。

从香格里拉往下,我们找到了李优美,她在怒江州一个偏远的小镇。见到李优美的那一刻,我们惊呆了,她正在教孩子们唱歌,见到我们,她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站在我们面前的根本不是当年那个倾城倾国的李优美,而是一个“黑妞”,更瘦了,憔悴了,苍老了,头发干枯泛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们哭了,我们曾一度诅咒李优美变成丑八怪,变成老太婆,看她还拽不拽,可是当她真的老了,我们却再也笑不出了,心被刺得生疼。

李优美却笑着将我们领进家,勤快地为每一个人倒着茶水。我们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此时,我们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羞愧。这时,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同样瘦黑的男子,李优美跑过去,将男子拉到我们面前,说,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丈夫蔡晓。我们惊讶得全都站了起来,他就是那个傻鸟,那个被我们寝室的哥们儿灌醉后到李优美的楼下骂她骚货的蔡晓吗?可是,他不是和李优美分手了吗?怎么会……原来,当初蔡晓是决意要跟李优美去支教的,可是他家里不同意,说去了就和他断绝关系。可他还是去了,在李优美去支教的第二年,他不顾家庭的反对千里迢迢到云南找到了李优美。后来我们还了解到,他们的诚意打动了双方的父母,在父母的支持下,他们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原来我们都错了,李优美不是那株不可一世的木棉,她是一株开在幽谷里洁白的百合花,把年华开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纯美。

我们都爱叶小美

我曾经认为,叶小美是我的克星,我的敌人,一辈子的冤家。那个蔷薇开遍的季节,叶小美“嚯”地一下就出现了,而且一上来就给了我一嘴巴。我愣住,一身酒气的叶小美还喋喋不休地嘟哝着,叫骂着,几个女同学随后追了上来,拉她拖她,并连连向我道歉,说她认错人了。我无语,很冤地看着她被拖出自习室,整栋楼都回响着她的哭喊声。我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女孩,叶小美。

第二天,还是自习室,叶小美又幽灵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火苗一样的眼神让我发慌。“像,真像。”她自言自语。我刚想开口,她却突然加快语速说,昨晚我是不是打你了啊,不好意思,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刚把我甩了,这个没良心的,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就当道歉咯。她几乎是一口气把话说完的,狡猾的笑容,调皮的语气,满不在乎的神情,让人受不了。

我装作不理她,她就三下两下把我的书收掉,抱着就往外走。没办法,我感觉像遇到了强盗,只有追出去。她在前面跑,边跑边回头喊,你要是追得上我,我就嫁给你。路上的人都看着她,她却旁若无人,继续喊。我忍不住了,终于骂了句,你这个疯子,她没反应,又说,你不追我就把它们全扔水里去。我只有拔腿追,那些书可是米儿送的啊。她见我追,愈发高兴地喊,快追啊,小子,能追得上我就嫁给你。我硬着头皮追,可哪里追得上啊,追了一程我就后悔了,她跑得比兔子快。

在“沁香园”,我伏在桌子上气喘吁吁,她却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取笑我乌龟啊你,蜗牛啊你。我又气又愤,想动手,她却忽然伸过手来,用纸巾替我擦汗。就这一下,我就投降了,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什么掉了进去。

她点的是最麻最辣的火锅,满桌的菜,一个劲儿往里放。我说你干吗啊,吃不了,她不理,一个劲儿放,直到放完。她叫酒,加冰的啤酒,我说不准要,她偏要,亮晶晶的几大杯。结果,她还是醉了。我背着她,从南校区到北校区,天杀的,那么沉。在宿舍楼下,她的室友都瞪大眼睛看着我。叶小美这时才醉醺醺地说,喂,那个谁,我叫叶小美,叶子的叶,大小的小,美丽的美。她说完,我笑了,是不屑的笑,我心里想,我才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叶小美也好,叶小丑也好,我躲你还来不及。

因为我有米儿,我和米儿是写博认识的,我喜欢她干净而略带感伤的文字,她喜欢我朦胧缠绵的情诗。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瘦小,净秀,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忧愁。我认定,米儿就是我的红颜知己,甚至,我在心里还发誓地说,这辈子非米儿不娶。

我以为换了自习室,就不会再遇到那个疯丫头了。没想到,她居然把电话打到了宿舍,喂,我是叶小美,十分钟,我在运动场等你,我教你打球。口气依旧那么霸道。我说,叶小美?疯小美吧,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在那头哼了两声然后怪声怪气地说,你不来的话我就打电话给那个米什么的。我吓了一头冷汗,连忙说别,我五分钟后到。我觉得我完全被叶小美左右了,她让我陪她打球,游泳,溜冰,看电影,使用的都是同一招,用米儿来吓唬我。我说叶小美,我服你了,怕你了,我惹不起你,你饶了我吧。她摇摇头。我说,叶小美,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别缠着我,我给你跪下了。她说,你跪啊你跪,最好再拿朵玫瑰,好让人知道你是向我求婚的。几轮过招后,我终于还是输给了她。

我骑自行车带米儿去江边,校门口,叶小美突然跳了出来,张开手把我们拦住。我说,叶小美,你要干吗?她不理我,只是偏着头瞅米儿,哟哟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妞啊,长得倒还清清秀秀的。米儿急了,换了谁都受不了叶小美那种调戏的口吻。米儿生气地问,这是谁?没等我开口,叶小美就抢话说,你问你男朋友吧,一脸得意样。米儿转头问我,我语塞,米儿嘴一扁就哭了。我惊慌失措,米儿可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啊。我火了,大声骂道,叶小美你这个疯子,你给我滚。

我编了很多话哄米儿,我说叶小美是个无赖,喝酒打架,满嘴脏话,这样的人我怎么会喜欢呢,哪里比得上我们家米儿,人漂亮,品质好,还有才华。我几乎是把口水都说干了,米儿才终于抿嘴笑了。

我决定和叶小美来个了断,我给他发短信:运动场,我找你。在香樟树下,我们隔着围栏站着。我说叶小美你进来,你这个凶手,你差点谋杀了我的爱情。叶小美笑笑,然后沉默了。半天,叶小美才抬起头,说,这样吧,咱们跑步比赛,你赢了我就不再打扰你……我咬紧牙,说跑就跑。叶小美输给了我,因为她一反往常,那天穿的是高跟鞋。在我毅然扭头要走的那一刻,叶小美央求地说,能再陪我打一次乒乓球吗?

木棉花下,只有丝丝微风吹过。我和叶小美都沉默着,只听见球拍碰球的乒乓声。累了,叶小美说,我想吃西瓜,你请我吧。我跑了很远给她买来西瓜,她就盘腿坐在球桌上狼吞虎咽起来。我是第一次细细观察叶小美,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齐耳短发遮住月儿般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丫头的可爱。那晚,她照样点了最麻最辣的火锅,加冰的啤酒。照样喝得醉醺醺的,吐我一背。

叶小美果然守约,没再给我打电话,没再来自习室找我,也没有在我和米儿手牵手散步时突然间强盗般冒出来。我和米儿沉浸在幸福的恋爱中,但有时我会莫名的失落,一个人在运动场溜达,一个人站在香樟树下发呆。

转眼间就毕业了。毕业那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我对米儿说,我请你吃火锅吧,米儿说好。于是我叫上宿舍的哥们儿,他们说,去哪儿吃啊。我毫不犹豫地说,沁香园。我点了最麻最辣的火锅,加冰的啤酒。其实我多么希望在那里能再看见叶小美,可是店里人来人往间,竟没有叶小美的影子。

那晚,我喝了很多,中途,宿舍的哥们儿起哄,说让我大喊一声:我爱你,米儿。我说喊就喊,又一杯下肚,脑子里却满是叶小美,我看见她边跑边喊,小子,快追我啊,追到了我就嫁给你。我看见她越跑越远,跑上一列火车,从车窗里探头,向我挥手。我很怕,怕再也见不到叶小美,于是我撕着嗓子大喊:我爱你,叶小美。恍惚间,只见蛋糕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米儿站起来,转身,哭着飞奔出去。我全身忽然一阵冰凉。

毕业了,米儿北上,说要和我一刀两断,叶小美却没有消息,我继续留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找工作,上班下班。周末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跑去学校,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走,骂着叶小美,骂她让我失去米儿,骂她一走了之,不让我再见一面。一天,我遇到了叶小美读研的室友琳,琳给我讲起了叶小美。她说,叶小美出国了,毕业那晚,她拿着你的照片哭得很伤心。琳还说,在遇见你之前的前一个月,叶小美的男朋友明涛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明涛很爱叶小美,家里条件不好,就去外面做家教,每天都给叶小美买一支花。明涛爱运动,还常常和叶小美比赛跑步,打乒乓……我愣住了,随即眼泪哗地就淌了下来。我错怪叶小美了,一直以为她真的是被男友甩了,失恋后拿我寻开心。

一个人去沁香园,点最麻最辣的火锅,喝加冰的啤酒。那段时间,我沉浸在悔恨与痛苦中。就在这时,米儿出现了,没等我说话,她就跑过来扑到我怀里,说,叶小美前段时间找过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她说你爱的人是我,还给我买戒指了,是吗?米儿边说边哭。

我和米儿很快结婚了,结婚的第二年,突然收到了叶小美从美国寄来的信。信上叶小美说,琳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原谅我偷拍你的照片,因为你长得太像明涛了,加上我没有明涛生前的照片,所以……我在照片的背面写了名字,希望你别介意,让我带着做个纪念吧。叶小美还说,文林,你别看我的眼睛又大又亮,其实,自从明涛走后,我的左眼就看不见东西了,我把明涛永远地留在了左眼里,把你留在我的右眼里。信的最后,她说,你和米儿结婚了吧,祝福你们了,米儿是个好姑娘。我为我当时的一切向你们道歉。

读着信,我和米儿不禁失声哭了起来,米儿说,文林,让我们一起喊一声“我爱你,叶小美”吧,她是个善良和坚强的女孩。我说好,我和米儿手牵着手走到阳台,对着天空,我们大喊了一声:我爱你,叶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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