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旷日持久的疾风吹过了村子上空,穿村而过的红浆河便缩手缩脚地停止了流淌,结了一层薄冰;那成群结队穿屋掠飞的鸽子竟然也懒惰地躲在屋檐下的巢窠里,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枯草烂叶随风飘落,没有出巢的意思。这样的天气过后,冬天就悄然来临了,像一张大网似的罩住了村子。我家或许是老敏家的那只沿街走动寻找虫子的公鸡竟然在中午的村街上打起了盹。村街上再也没有虫子可找了,那些经历了无数磨砺的石子横亘在路上,冷得坚硬如铁,生硬地碰撞着觅虫的鸡嘴和爪子。石子撞疼了鸡爪,碰伤了一只躲闪的虫子的腿。这只虫子是一只回家的虫子,可是它被一颗坚硬的石子撞伤了腿,永远地回不了家了,就一直藏在它看来是一块巨石的石子后面。它被那场旷日持久的大风吹得晕晕昏昏的,当它醒来时,就完全迷路了。现在它成了一个流浪者,认不出也找不见回家的路了,那场大风改变了它眼中的一切。它只有停留在这村街的石子后面,这块石子已经和大地连在了一起,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也成了它眼中唯一的一块标识。它找不到原来的那些东西,也找不着回家的路,它只有等待,只有在危险中跨越冬天。也许过了这个冬天,再吹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风,把已经改变的一切再改变成原来的样子,也把它吹回家。可一个冬天,危险随时随地向它袭来,一场大雪会覆盖它,一场霜冻会冻坏它,一头狂奔的牛会踩扁它,一只闲逛的羊会踢死它,那只沿街觅食的鸡会啄死它,一双走路的大脚会踏伤它,架子车、机械车的车轮会碾碎它……但它却不顾及这些危险的存在,而在渴望一场风,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风,改变冬日里那场大风改变的东西。虫子要回家。
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雪凝成了冰,虫子和石子都成了冰的一部分。又下了一场大雪,原先的冰就隐藏在雪底下,成了危险的暗冰,暗冰很滑,不小心摔坏了一个挑水姑娘的腿。虫子暗笑这姑娘的时候,有人操起铁镐敲碎了暗冰,用铁锨铲起扬进了路边的水壕里,连同那只幸灾乐祸的虫子。春天到了,冰雪化了,虫子的躯体随同那肮脏的污水一同流进了小河,成了流水的一部分,唱着凯歌一路奔向大河。
寻家的虫子终于没有等到那场大风的到来,也没有等到春天的到来,更没有找到自己的家,成了一只永远也找不到家的虫子,跟随河水漂流着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