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殿,他去景阳殿做什么?”叶兰雅倏地再度抓紧她,心里不知为何,突然隐隐有了种不安。
“奴婢不知。”小宫女现出凄惶之色,低低地哭了出来,“只是淮南王从景阳殿出来的时候,奴婢听到他说,陛下,陛下宾天了……”
“什么!”叶兰雅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小宫女,象是没有听清楚一般,“你说什么?”
“奴婢说,陛下……宾天了!”小宫女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声痛哭。
云珠震惊地张大了眼,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叶兰雅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就要往后倒,云珠急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娘娘,娘娘……您别急,别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兰雅才悠悠地睁开眼睛,唇边绽开了一丝笑容:“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她语调极轻,轻得好似要飘起来,虽然含着笑,那笑却极为凄艳,她缓缓转动着目光,望向景阳殿的方向,笑容越发的美,然而眼角处,却有眼泪流了下来。
“我天天都盼着他死,现在,他真的死了。”她边笑边流泪,泪水顺着脸颊滑到尖细的下巴,再凝成一滴,重重地滴在她手背上。
她又是轻轻一震,怔怔地举起手,看着白腻的肌肤上如珍珠一般晶莹的泪珠,看了很久,又笑了起来:“你们看,我都高兴得流眼泪了。”
“娘娘。”云珠心疼地环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兰雅只是笑,笑着笑着她就不笑了,怔怔地坐着,也不再流泪,神情渐趋木然。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她象是自语般,无悲无喜,“这些年,他也荒唐够了,只知道围着一个女人转,活在自己的梦里,把自己都给丢了……以后好了,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讨人欢心,再也不用明知道是错的,还要顺着别人的意思去做……他不知道么,女人都喜欢聪明强悍的男人,他这样又蠢又笨的男人,谁会喜欢……谁会喜欢……”
大邺承顺三年,十二月初三。
这一日对于大邺百姓来说,无异于是个永生难忘的日子。
万众归心的淮南王攻取了兆京,昏庸无道的承顺帝驾崩,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苦日子也要到头了。
然而淮南王并未即日登基,而是为承顺帝筹备了隆重的葬礼,七日后葬入皇陵,并下令将内事总管李一全葬于皇陵门外,让他永远守护皇陵。
此令一下,满朝皆哗然,要知道皇陵是何等尊贵,莫说太监,就是皇室宗亲都未必能有如此殊荣,淮南王竟将这寻常人永不可及的荣耀给了一个太监。
为此,朝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御史文官为表示心中的愤懑,皆向夏侯渊表示了强烈了不满之意,他们本就反对夏侯渊这种强取豪夺方式,认为他这样做不仅谋逆犯上,而且是对祖宗的不孝,如今还让一个身体不全的人守护皇陵,着实忍无可忍。
他们起初在朝堂上群起反对,见夏侯渊并不买他们的账,遂全部静坐在上早朝的金殿前,不吃也不喝,对于送上来的食物看也不看,用他们自以为很有力量的沉默对抗着。
一日下来,这些年过半百的老顽固们就有些吃不消,天寒地冻的冬天,白天尚可忍受,一到晚上气温骤然下降,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寒气阵阵入侵,再加上一整日颗粒未进,又有几个能受得了。
远处灯光下,夏侯渊遥遥看着这边,面容冷峻,眸光幽冷。
“你想让他们一直坐着?”身后,楚清欢走了过来,淡淡望了眼那些缩着脖子却拼死抗议的老迂腐,“饭菜好象都没动。”
“他们喜欢坐,就让他们坐着,他们喜欢饿肚子,就让他们饿着。”冷冽的风吹起他领口处的黑狐绒,他的声音如这风一般冷,“我不是夏侯昱,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借着李一全的事,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对他们低头,做梦!”
“向他们低头,那是不可能的。”楚清欢道,“不过,这些人都是朝里的元老,你若是处置不当,极容易给其他人留下口舌。”
“那又如何?”夏侯渊逸出一声冷冷笑意,“我既已走到这一步,还会在意这些?”
楚清欢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你刚夺下兆京,人心最重要,此时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你,又岂能为这些人因小失大?”
“真正要出头的时候个个都象缩头乌龟,碰到个鸡毛蒜皮的事就翻了天,这些人,就算他们不来这一出,过几日我也是要将他们革了职的。”
“话虽如此,但他们若是死在宫里,到时候恐怕也麻烦。”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样子,你似乎已经想好了法子?”
楚清欢只是望着前方,不置可否。
他的眸光便深了深,语调低了下来:“你若总是这么为我着想就好了。”
她转身就走。
他一个大步横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半隐在灯光下的眸子深若幽潭:“阿欢,我说的是心里话。”
她抬头:“你挡着我,我如何给你解决问题?”
“……”
片刻后,楚清欢立于广场中,身后站着石坚与清河,他们后面是一长溜提着水桶的士兵。
老顽固们皆一惊,戒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阵势是要做什么。
却见楚清欢抬起手来,轻轻动了动手背头,石坚就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开始!”
寂静的广场就象平地里炸了一声雷,炸得当场就有几个老的捂了胸口,疑是心脏病发作。
“哗!”那些提着水桶的士兵二话不说,就将桶里的水倒在地面上,一拨倒完了接着第二拨。
地面上的水立即四处漫延,很快就流向那些老顽固所坐的位置,最边缘上的几人再也坐不住,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抖着胡子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楚清欢负着手淡淡道,“冲洗地面。”
“冲洗地面?”老顽固拔高了声音,顿时激动了,“你没看到我们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