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没有表露半分,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就算有人因为她的受伤内疚又如何,她不屑。
遥望着深沉寂寥的天际,突然就很想念阿七。
以前虽然也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却无论怎样辛苦,怎样疲惫,执行完任务回来,不管是身心都有个可以放松的家,有阿七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过去那些在黑暗中行走的岁月,她们一路相扶,相濡以沫,从不会觉得孤单,也不会觉得寒冷,只因外面风雪再大,心里也有一个只属于彼此的温暖角落。
她们都不是擅长表达情感的人,但彼此之间,只要一个眼神,一个会心的微笑,便足以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多好,那时候,至少还有一个阿七。
如今……如今,却连阿七都不在了。
深吸一口气,她将自己浸入水里,泉水没过她的头顶,涤去她身上的血污,也化去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情绪,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
她是楚清欢,遇折不挠百炼成钢的楚清欢,软弱这种东西,从不属于她。
黄城的另一侧山脚下,此时多数人亦陷入了沉睡,中间最大的那顶王帐灯火早熄,然而王帐中的那个人却在黑暗中静坐了半夜,毫无睡意。
大营极静,只有值夜的士兵偶尔列队行走过去的声音,他突然站起,走了出去。
“王爷……”守在账外贴身侍卫立即要行礼,被他制止。
“我只是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着。”阻止了所有人的跟随,他来到马厩,牵出了墨骓。
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出了大营他才翻身上马,纵马驰骋,夜风吹鼓起他的衣袍,稍有些冷,他却觉得如此才能稍稍疏解心头那丝沉闷。
他没有住进黄城,而是与大军一起在城外驻扎,黄城的事自会安排人去接手,而明日,他就会离开此地,带着大军继续北进。
经过一夜的思索,他已将整件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尽管自己有些不太敢确定,但已大概明白了她的用心,既然她选择了往北,选择了在他前面行走,他又怎能任她独行。
放开了缰绳,他放任墨骓自由飞奔,去哪里都无所谓,这一刻,他只想放任自己享受一时半刻的放松。
多年来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约束自己太久。
他闭着眼睛,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许久,当他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已远离大营,竟来到了黄城的另一边山上。
他也不急着回,策着马随意行走,片刻,他望着远处那虽淡却凝而不散的白雾,眸光一定。
温泉?
下了马,让墨骓自己去找夜草吃,他缓步走过去,心中倒也有些意外,这样的山上能有一口如此天然的温泉,确实难得,以前似乎并未听说过,若不然,恐怕也不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想起自己一路风尘,一晚上又尽想着那个女人,连吃饭沐浴都没有心思,此时见了这温泉,想要洗个澡的念头便不可抵制地窜了上来。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袅袅的热气氲氤在水面,将整个温泉笼于烟雾之中,视线并不是很清晰,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便脱去衣袍靴袜,入了水。
温热的水顿时包裹了全身,水面轻轻地漾出几道波纹,周身的每个毛孔都似乎尽情张开,他微微阖眸,长长舒出一口气,任身体半浮在水面,连手指都懒得动。
连日来的疲惫,此时仿佛都在这温泉的轻抚下释放出来,连着心中的烦闷,一点点从身体里透出来,让他只想在这里睡上一觉。
当一个人闭上眼睛时,身体的其他感观往往会超乎寻常的敏锐,尤其是在这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的山上,夏侯渊身体虽放松,感觉却并未完全松懈,就在他似乎要睡着时,他的身体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波动。
这种波动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依然在第一时间捕捉到。
双眸未睁,身体却已处于高度警戒之中,他凭着感觉寻找着波动之处,却还未及判断波动的来源与去向,一种极为危险的预感已令他猛然出手。
一出手却抓了个空,手掌里除了水空无一物,还未收手,一阵疾风却从脑后袭来。
他迅速往旁边一偏,头也不回,出手成爪,将偷袭他后脑的拳头抵在掌心,收拳,一扭,正要用力将它捏碎,那拳头却不知怎地竟从他牢如铁箍的掌心中挣脱。
他霍地转身,睁眸,对面却除了朦胧的雾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未及思索刚才拳拳相击时掌心里的触感,身子突然往后一倒,一只脚踝在水中被人牢牢捉住,再往下一拽——泉水顷刻间洇入口鼻,他顿时怒从心起,一掌击在泉壁,身形快速一转,曲膝之时另一只脚同时用力踢出。
水下阻力虽大,他一怒之下的这一脚力道却十分霸道,水下水浪翻滚,水面急速动荡,正扳住他的脚踝准备旋扭的楚清欢立即侧身一让,避过了与他的正面相击。
身子如游鱼般迅速上潜,朝放着衣服的那边游去,早在有人过来之时,她就有所察觉,只因四周没有藏身的地方,而她也位于温泉中央,离脱下的衣服与匕首都有些远,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只好潜在水里等着人过去,但着实没想到他会下来。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也不能确定是否也是来追杀她的人,离得远,再加上水汽太浓,她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只从身形上来判断是个男人。
但既然孤身而来,在水里又不可能携带武器,她就不惧。
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她一直静静地潜在水里,然后选择他最为放松的那一刻动手,将他打晕也好,杀了他也好,只要自己能够离开,她不介意用什么方法。
水面上的热气因为两人的搏斗而更显浓重,她身体纤长,快速流动,还有两臂之距,她就可以上岸,哪怕来不及穿衣服,她也可以安然离开。
腰间却骤然一疼,受了伤的腰部被一双手大力捏住,将她的身子往后一拖,她脸色微微一白,眸色却更显漆黑,反手横斩,以手作刀,直击对方头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