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快要行至淮南边界时,夏侯渊的王旗也已飘拂在樊阳城外的三军阵前,夏侯渊墨色战袍加身,立于樊阳城头亲点三军,整军待发。
这些楚清欢看不到,但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个霸道冷峻的男子身着战袍时,是怎样的一身傲然英武。
“公主,接下去我们该怎么走?”许毅骑着马行在她旁边,低声问道。
楚清欢看着前方,只简单地回了一句:“往北。”
往南是文晋,往北是大邺中部与北部,她选择了往北,其意不言自明。
“公主,北方战乱已生,属下担心……”许毅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楚清欢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无人能更改,再劝也是徒劳。
楚清欢不语。
大邺战事已成定局,她当然知道战乱已生,甚至可以说,在她与夏侯渊坐在屋顶喝酒之时就已知他必定开战,那时她曾想,她或许可以留下来看看形势再决定走不走,没想到他比她早一步就替她安排了去路。
“公主,前面有个茶摊,喝壶茶歇歇再走吧。”许毅指着不远处路口的一个茶摊。
“嗯。”
茶摊很普通,坐着许多赶路的百姓,也有些喝不起茶只是坐那里歇歇脚的,大老远地就传来关于淮南王要攻打兆京的议论声。
楚清欢走到里面坐下,要了壶茶,与许毅慢慢喝着。
“要我说,这场仗淮南王必胜。”一人高声说道,“你们想想,虽然没人敢明说,但心里盼着这一天都盼了多少年了,这么多百姓都向着淮南王,还有什么仗胜不了?”
“没错。”立即有人附和,“你们看看我们淮南,虽然这里是有名的贫苦地,但淮南王治理的这些年,大家是饿着肚子了,还是饿死人了?再看看整个大邺,啧啧……每年饿死的人数都数不清啊。”
“可不是,皇帝只顾自己享乐,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冲着这一点,淮南王就得胜。”
“这可不好说。”另一人摇头,“淮南王毕竟才十多万人马,皇帝可有上百万哪,百姓向着淮南王有什么用,咱是有枪还是有刀?”
“这你就不知道了。”旁边一人立即说道,“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人心,有句话你们听到过没有?得人心者得天下。虽说皇帝的兵马比淮南王多出好几倍,但你怎么知道所有兵马都向着皇帝?说不定等淮南王一到,人家都归顺了呢?”
这句话引得周围人连连点头,楚清欢执着茶杯,也不由得微微弯了下唇角,这话倒也有些见地。
“公主,我出去一下。”喝了两杯,许毅捂着肚子站起。
楚清欢也不在意,只道他去方便,提起茶壶替自己倒茶,却听到旁边一桌有人嚷嚷:“麻子,你怎么又起来了?”
“你小子,装不了货就少喝点!”另一人笑骂,“你以为喝茶就不要钱啊,死命往肚子里灌。”
那站起来的麻子也不与他们计较,嘴里哼哼着,走向茶摊对面的那间茅草屋,边走边解裤带。
楚清欢动作一顿。
茶摊用竹子搭建,四面透风,她转过头,透过竹墙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起身。
茅房与茶摊只有一条小路之隔,一眼就能看出是做什么用的,她刚才不曾留意许毅,现在却想起他出了茶摊之后并未去那茅屋,而是绕过茶摊去了后方。
而后方,是一座矮坡。
矮坡上长满了草,不高,如果有人蹲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出,楚清欢却未看到任何人。
拨开及膝的野草,她无声地上了坡,快到坡顶时,坡对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而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她熟悉的。
“你说公主要北上?”
“是。”
“好,我这就把消息送出去。”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只要她再往上一步,她就能看到坡下的情景,她却没有动。
“扑啦啦……”少顷,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眼前飞起,扑扇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而它的方向,往南还是往北,她已一点都不想去看。
对面响起脚步声,接着是一个人的发顶,然后是额头,眼睛……当他整个人都站在上面时,对面不知站了多久的人令他神色一变。
“公主?”许毅眼里闪过一抹慌张。
楚清欢只是看着他。
“您来多久了?”
“不算久。”她道,“但该看的都看到了。”
许毅脸色微微发白。
楚清欢转身就走。
“公主!”
“你我缘分到此为止,前面那个路口就是分道扬镳之处。”
“您听属下说……”
“许毅,你可知道我最痛恨什么?”她平静转身,“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你既做不到对我忠诚,就不该跟着我。”
许毅眼里浮起痛苦之色,“公主,属下没有背叛您,属下只是,只是……”
她静静地看着他,等了片刻,却见他只是低着头,再无下文,不由笑了。
“许毅,我给了你机会,你却无法为自己解释,你说我怎么信你?”她背转身,望着灰鸽消失的天际,道,“念在你过去舍命跟随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越接近淮南边界,背着包袱携家带口的难民就越是多了起来,有从大邺北边来的,也有从边境逃过来的。
看到的多了,就能看出有些并非大邺本国的百姓,而是文晋或高越的人,衣衫破烂,头发脏乱,可见哪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说你们文晋的皇帝挺爱民如子的,你们怎么还往我们大邺逃?”
“你有多久没出门了,这早八百年前的事儿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几个月前就被人给杀了,现在这个……咳,不说了不说了。”
“是吗?那你们高越呢?”
“我们那皇帝倒还好,年轻斯文,赋税也过得去,就是蛮子太多,住不安生。听说淮南这边没什么天灾人祸,我们就想着来看看,如果好的话就住下来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