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薄唇一勾,大方地袖手:“侧妃的身份我从来都未承认过,你大可不必顾及我。”
“是么?”楚清欢看他一眼,“你们大邺对于这种可有专门的律法?比如浸猪笼,坐马凳,或者五马分尸?”
“你对这个倒是了解得清楚。”他微低了头,看她,“随你喜欢,都可。”
“王爷!”相隔不过十步左右的俞心凄然叫道,“不念亲情念旧情。虽然在出宫之前皇上与皇后都曾私下命妾身关注王爷一切动向,但妾身从未对他们禀报过什么。”
夏侯渊眼眸一沉,笑意尽失。
俞心面色戚然,象是悲从中来:“妾身八岁进宫那年,正好遇上王爷离宫,妾身在第一眼见到王爷的时候就心生喜欢,后来皇上把妾身指给了王爷,妾身曾为此高兴得日夜难眠,暗中发誓定要好好服侍王爷,绝不做背弃王爷之事……”
“你自称绝不背弃本王,却可以暗害本王的王妃?”夏侯渊冷冷打断她,“本王知道你向来心思深沉,但从不知你会有如此心机。”
“那是因为妾身对王爷的爱太深,以至于……”
“如果爱一个人,就要杀了他在意的人,你不觉得这种爱太过可怕?”夏侯渊眸光冷利,“只要你做好自己的本分,本王绝不会为难你,但你错在不该动那样的心思,更不该把这份心思动到阿欢身上。”
“王爷,我……”
夏侯渊只是看她一眼,淡然转身,修长的身形在漏下的天光里稍稍一顿,便转过佛像,不见。
俞心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转身前的那一眼令她的心瞬间下沉,仿佛沉至一个无底深渊,无尽无止。
一切都是徒劳。
她所有的努力,终究只换回他一个冷漠至无情的眼神。
楚清欢抬头,望着一尊放在佛龛里有些面目不清的佛像,淡淡道:“石坚,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不管是哭得梨花带雨的俞心,还是沉默得象块石头一般的仇鹏,她都不想再看到。
不过一个日夜,真相昭然,眼线尽除。
晚饭时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着,多数人都想不到最终的结果会是如此。
人性,在一切未明时,犹如水中探花,虚虚实实,往往在你以为触及实质时,它却从你指尖擦过,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朦胧幻象。
一旦剖开表面,将事实拉出来摆放在人们面前,才让人感觉到鲜血淋漓挖心透骨的痛。
“喝一杯?”楚清欢踩着木梯上了屋顶,将一个酒杯抛了出去。
夏侯渊伸手抄住:“好。”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杯中,在月光下闪动着银亮的光,声音清澈,响在寂静的夜。
清风,明月,酒香,对饮两人,人影成双,构成一副静谧绝美的剪影。
指尖的酒杯轻旋,夏侯渊微仰着头,望着天际比昨夜还要明亮的月色,语调平缓:“再过两日,黄甲军也该回京复旨了。”
楚清欢端着酒杯,轻抿一口:“你确定他们还有回京的机会?”
夏侯渊唇弧微牵,并未作答,只是望向城守府的方向,那边位置居高,依稀可见到高楼的灯光,想必城守顾庸正在大开宴席。
一时静默,两人静静喝酒,腥风血雨刚过,这难得的安宁能有一时便是一时。
半个时辰之后,楚清欢倒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杯酒,饮尽,起身。
“阿欢。”夏侯渊在她身后站了起来。
她转身,近在咫尺的男子身披月光,神情隐在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唯见墨眉入鬓若飞。
她挑眉,正要说话,却毫无预兆地被一双长臂抱住,收紧,下一刻脸庞已贴上一个宽厚有力的胸膛。
味道干净,心跳有力,头顶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混着院中的草木香气,让人微熏。
同样的怀抱,相似的气息,她的记忆回到了昨晚,那时他与她纠缠于床榻,他的唇轻落于她胸间……
她应该象昨晚那般推开他,但没有。
这个拥抱,她感觉不到任何yi旎,也感觉不到任何欲望,他只是用力而有分寸地拥着她,气息沉沉萦绕于她发际,带着让人心安的沉静,又有着让人压抑的沉默,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很厚重,再明亮皎洁的月光都穿不透。
久久,他才放开了她:“去吧。”
当晚,夏侯渊吩咐下去,子时一过,所有人离开此处。
决定下得突然,奶娘连忙带着人收拾东西,因为不能给人留下痕迹,所用物品都需带走,一时间有些忙乱。
楚清欢没什么可收拾的,屋子里有季婉瑶与小一等人在整理,便在院中待了许久,估摸着差不多才往回走。
途经夏侯渊的房间,灯光映着窗纸,里面人影绰绰,有数人在忙碌。
“主子,这回走,是去隐庄住一阵子还是?”里面杨书怀的声音传来,让她脚步一顿。
“看情况。”夏侯渊懒懒地应了一声,“或许先去营地。”
“营地?”石坚的声音上扬,“您该不会把我娘也带到营地去吧?”
“怎么,你怕奶娘去?”
“我……我怕什么。”石坚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又道,“就算我娘去,那还有姑娘和其他人呢,总不能都带去吧?”
夏侯渊不知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不打算理会,并没有回答。
“主子,您打算将姑娘安置在哪里?”窗纸上,清河将一捧东西放在桌面上包起,语气里有些不解,“您跟姑娘早有婚约,为何不择个日子把好事给办了?”
夏侯渊翻了页书,头也不抬:“此事再议。”
几人面面相觑,屋内一时有些沉默,片刻后,杨书怀迟疑地问:“主子,属下不明白您当初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险救姑娘,姑娘美名虽扬,但属下总觉得您太过犯险。”
“美名?”夏侯渊将书一合,抬起头来,“你觉得我救她是因为她的容貌?”
“那……”
“你们跟了我这么久,却如此不了解我。”他哼笑一声,“她在文晋的身份是什么?文晋又是如何落在萧天成手中?萧天成得位不正,又比文晋先帝狠辣,文晋百姓可会真心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