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落下地,将凳子远离暗道,又从一处屏风后取出一个麻布包,打开,里面莹光闪烁——全是鹅蛋大的夜明珠。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分停顿与迟疑,象是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拿着,里面黑,用这个照路。”她给每人手里都塞了一颗夜明珠,语气虽急却很冷静,“你们不用担心,这条暗道只有渊儿和我们几个知道,别人谁也找不到。阿欢,你也拿一个……”
她将夜明珠塞给楚清欢,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却听到楚清欢不带语气情绪的声音:“其实,从一开始将我们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天,是么?”
果断放弃王府,放弃十数年经营之地,从秘密之地全身而退。
奶娘抬头,眼神坦荡:“是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这一天,她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
“你们也早就知道今晚会有变故?”
“……是的。”
楚清欢点点头,握住手里的夜明珠,转身往处走。
“阿欢,你去哪?”奶娘的声音里有了丝急促,“奶娘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
“我明白。”楚清欢脚步不歇,“既然这里已经不能留,夏侯渊最喜欢的那幅塞外风光图,总得带走吧?”
“不用!”奶娘面部一阵抽搐,终于有了丝愧疚,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是假的,赝品……真迹不在这里。”
楚清欢脚步一顿,回头:“我知道。”
奶娘张了张嘴。
“我就是看看,到现在你还骗不骗我,跟不跟我说实话。”
奶娘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这不是存心耍她老人家玩儿吗?
她无力地扶着墙,问:“阿欢,现在可以走了吗?”
“还不能。”楚清欢将夜明珠收入怀里,朝她伸出了手,“把你的刀给我。”
奶娘再次张嘴。
“不要告诉我,你身上没刀。”楚清欢瞥着她微微鼓起的衣襟,“平时都这么凶悍,逃命的关键时刻会不带防身武器?”
奶娘默默流泪,谁凶悍了……
认命地将怀里的匕首掏了出来,临交出去时又缩了回来,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楚清欢伸手拿了过来,将匕首拔出刀鞘看了看,淡然道:“你做人家奶娘的可以自顾自逃命,我却不能丢下你儿子不管。”
“你要去找渊儿?”奶娘一把抓住她,瞪着她,“我跟你说,你不用去管渊儿,他自会有办法脱身,我家那小兔崽子你更不用管。”
她不语,只是将匕首收入袖中。
换作平时,她可能不会去管,但今晚他吃了她一手刀,还捆着双手,说不定现在还在水池边昏睡着,她能置他不顾?
虽说他事先有准备,但未必能算准她会将他打晕,如果石坚等人各司其职,并未守卫在他身边,他原定的计划是单独脱身,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怕他死了会化作厉鬼来找她,她虽不怕厉鬼,但怕厉鬼没完没了的纠缠。
“清儿,你要出去?”季婉瑶抓住她的手臂,眼里流露出惊恐,双手冰凉。
楚清欢推开她:“记住我说过的话,一切要靠自己。你跟着奶娘,保护好身边的人,记住,你是他们的主子。”
“我……”季婉瑶使劲掐着自己手心,不让自己掉眼泪。
“今晚的事,你有责任,但并非你一个人的过错。”楚清欢顿了顿,“有些事情,如果有人刻意为之,以你之力无可避免。我,也未必能。”
季婉瑶蓦然抬头,嘴唇微微颤抖着,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楚清欢已转身,语声冷厉:“还不快走,等着别人杀过来么!”
一出房门,外面的火光已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渐渐往后面接近,直逼着坐落在王府后方的各个院落。
楚清欢攀上屋顶极目望去,黄色与黑色两种颜色的衣甲混到了一处,但人数明显悬殊,恐怕用不了多久,整座王府就会被黄甲军屠戮干净。
到处是从前庭往后奔逃的下人,来不及逃的就做了刀下鬼。
人人惊惶失色,胡乱奔跑,此时已没有所谓的安全之地,被杀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本欲一跃而下,眸光却在某处一凝。
万顺山。
在所有人都往后跑时,万顺山站在中庭,粉白的脸难得地起了红光,神情激动,虽有紧张之色,亦谨慎地没有冒然上前,却可看出,对于这支突然闯进来的军队他并不陌生。
映着火光的大刀很快就到跟前,刀光一闪,在万顺山头顶高悬,他突然手一扬,手中一块金牌金光闪烁,让举刀的人有了迟疑。
他张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黄甲将军认真地辨认了那块金牌,竟刀锋一转,指着后院的方向回了他一句话,万顺山脸上绽开了一朵花,笃然转身。
楚清欢一跃而下。
御赐金牌?且由她先要了他的命。
低头疾奔,在还有两丈之距时,她一头撞了过去。
“哎哟!”没有宦官扶持的万顺山一下便被她撞倒在地,气得张口就骂,“没长眼睛的东西,不要命了!没看到咱家正在走路吗?”
“我要不要命不劳万总管费心。”楚清欢慢慢抬起头来,“但万总管这条命,我却知道不长了。”
“是你!”万顺山一惊,脸上红晕瞬间褪尽。
“是我。”她点点头,语气十分平淡,“我来要你的命。”
“你,你……”万顺山骇得两手撑地连连退后,忽而想起什么,忙乱地从怀里取出一物朝她一亮,“你敢!咱家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你要是敢杀咱家,你,你就要被灭九族。”
“人老了,这脑子果然不中用了。”楚清欢缓缓抽出匕首,在他松驰的脸上拍了拍,“我是文晋的公主,你大邺皇帝想灭我九族,灭得着么?”
万顺山手里的金牌“当”地落地。
“万顺山,你说,我是先砍你的脑袋,还是先砍你的手?”她的匕首在他脖子上比划着,眼睛却落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