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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刘玉娘:贪婪的恶之花(2)

回到自己屋中的刘玉娘痛哭起来。原来,她又何尝不知来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当年自己年小,但自己被掳走的那一幕、父亲哭喊的模样始终记在心里。可是来到王府之后,她才知道了上等人的生活是怎样美好,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又是多么来之不易。她知道,尽管李存勖的专宠让自己获得了无比的荣耀,然而在背地里依然有很多人拿她的出身说事。现在,更是有许多妃嫔长年受晋王冷落而将她视为眼中钉,出身门第一事必将为对方所攻击。因此,如果认下了父亲,现在父亲潦倒不堪的可笑模样必将为他人一再取笑,说不定还会导致晋王改变心意,从而失去现在的这一切。她怎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她只有狠下心来拒绝承认父亲,任由父亲流落天涯。她何尝不想与父亲共享天伦之乐,何尝不为鞭笞父亲而无比痛苦,然而人只有舍得去放弃才能有所收获,刘玉娘这样安慰着自己,只觉得自己的心又变硬了一些。

然而李存勖依然对离去的刘叟充满了疑问,他想没有明确的把握这个老人是不敢来冒认女儿的,因为假冒的很容易被识破从而受到惩罚,他又何必来自讨苦吃呢?可是,妻子又为何坚决否认呢?李存勖想不明白。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对妻子进行测试。李存勖自幼喜欢表演——虽然这在古代看来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情。于是他将刘叟认女的过程改编成一出戏《刘山人寻女》。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老人,背着草袋子,将自己打扮成山人的样子。然后让儿子李继岌戴着草帽跟在自己身后,模仿当年刘叟带着刘玉娘行医的样子,而后李继岌大声喊道:“刘衙推来寻访女儿了!”当时刘玉娘正在午睡,听到这样的呼喊顿时从梦中惊醒。然而睁开眼睛,看到原来是丈夫和儿子在戏弄自己,顿时大怒,执意要痛打儿子一顿。李存勖见爱妾这样生气,从此便不再过问此事。何况,刘叟到底是不是爱妾的父亲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刘玉娘和儿子守在自己的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而自李克用死后的十几年里,李存勖经过南征北战,他活捉刘仁恭,大破契丹,并于公元923年灭掉父亲的世敌——后梁,统一北方领域,完成了父亲的遗命。也便在这一年的四月,李存勖接受大臣的提议,在魏州称帝,定国号为唐,后迁都洛阳,年号“同光”,后世称后唐。而李存勖被后人称为唐庄宗。

李存勖称帝后,刘玉娘的地位顿时由晋王妃嫔而升为皇帝妃嫔,更是感到了无上的尊贵。此时的刘玉娘,也不满足于现在的地位,而产生了要当皇后的野心。然而,撇开她卑微的出身,在李存勖的诸位后妃中,韩氏和伊氏先于她与李存勖结为夫妻,且出身较好而没有任何过错,那刘玉娘怎样才能越过两位而被立为皇后呢?

此时的刘玉娘早已习惯了后宫妃嫔的斗争,也看惯、听多了后宫女人为争夺皇后位置而采取的各种手段。为了获取李存勖的欢心,她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纯真而充满了心计。在这个关键时候,她又怎能退却呢?然而要夺得皇后之位她必须有一个万全之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深思熟虑后的刘玉娘知道,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不是后宫争宠的家事而是事关天下的国事,必须要有前朝重臣的支持才行。于是,她派自己的心腹悄悄拜访后唐宰相豆卢革并送去重礼以示拉拢之心。豆卢革对刘玉娘受宠之事早有耳闻,现在刘玉娘主动派人来拉拢正是绝佳的机会,因此他爽快地答应了帮助谏言立刘氏为后的请求。而后,下人又用同样的方法去拜访了掌握军权的枢密使郭崇韬。郭崇韬性本耿直,不同意刘玉娘越位为后,然而有个下人很冷静地给他分析当前的形势:刘玉娘最受皇帝宠爱,而郭崇韬现在因为功高震主和皇帝的关系十分紧张。若刘玉娘果真成了皇后,那么必将在皇帝面前说郭将军的好话。现在支持刘玉娘无疑大大利于改变郭将军与皇帝的关系。听罢这番言论,郭崇韬违心地答应了刘玉娘来人的请求。

不久,豆卢革和郭崇韬同时进言唐庄宗,说当立刘氏为后。而这个进言对于李存勖是正中下怀。他本最宠爱刘玉娘,而且刘玉娘还为自己生下了长子,因此当他称帝之后就想立刘玉娘为皇后。然而自古后宫之事为国事,而韩氏作为自己的正妻并无任何过错,最应当立韩氏为皇后。即便不立韩氏,也当立位次在刘氏之上的伊氏,又有什么理由来立刘氏呢?因此,他便一直拖着立后一事。现在豆卢革和郭崇韬一致谏言立刘玉娘为皇后,李存勖满心欢喜。于是,在同光二年(924年)的四月份,李存勖驾临文明殿,派使者册封刘玉娘为皇后。接受册封后的刘玉娘,乘坐着漂亮的羽毛装饰的车,在专门仪仗队和乐队的包围下,无比荣耀地来到太庙祭祖。自此,刘玉娘彻底完成了人生的跨越。那些贫苦的往事一如流水已经远去,现在拥有的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又有谁能看出她曾经是那样落魄呢?刘玉娘看着俯首的众位大臣和下人,心中无比得意。

然而,韩氏和伊氏却对刘玉娘立为皇后极为不满。为了消除他们的怒气,李存勖便封韩氏为淑妃,封伊氏为德妃。

战国时期,亚圣孟子就曾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不但适用于普通人,也适用于帝王。守业更比创业难,隋文帝艰苦创业,隋炀帝却骄奢淫逸最终被人杀掉,使得隋朝成为罕见的短命王朝便是最好的一个例子。然而,安于享受却是人性的弱点,李存勖也未能例外。

早在年少的时候他就喜欢表演,并且通晓音律,能自度曲。在这样的兴趣之下,他最喜欢和伶人交往。此前因为忙于建功立业,他也只是在征战之余才见伶人。可是现在他成了一国之主,在他眼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于是便纵情享乐,日夜歌舞笙箫,和伶人、宦官打成一片。也许他本就是只适合打天下而不擅长治理国家,他曾经的智勇在称帝后再也不见了踪影,而是整日沉迷于玩闹,不理朝政,所有人都惊诧于他的变化。

然而,李存勖确实变了,并且作为皇帝,没有人能够制约他。在处理朝廷大事的时候,他经常听信宦官和伶人的戏言,而随意任免大臣,朝政一片混乱。刘玉娘却在这样的形势中找到了自己获利的机会。也许是因为她曾经受过贫穷的苦痛,因此在拥有权势后对金钱产生了莫大的欲望。然而钱财从哪里来呢?在这个时候她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经济头脑。她利用皇后的身份派人到全国各地卖东西,从中获利,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罕见的经商的皇后。她很有经济头脑,将所有的新鲜果品都说成是宫中的东西,普通人出于“品牌”效应,纷纷趋之若鹜地购买,使得刘玉娘赚了不少钱财。然而对待钱财,她几乎是欲壑难填。四面八方的藩镇进贡给后唐的东西,全部都一分为二,一半给李存勖,一半都到了刘玉娘这个皇后手里。

既拥有了无上的尊荣又拥有了许多金银珠宝,这让刘玉娘产生了很踏实的感觉。静下心来,她想到自己本是微贱出身,最后又能够打破韩氏当立皇后的顺序,现在能够拥有这一切,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这肯定都是佛祖保佑的结果,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佛祖。于是她笃信佛教,整日整日地抄写经书,然后赏赐给僧人和尼姑。这些僧尼本来就想巴结皇后,这下皇后不请自来了,自然对刘玉娘是百般迎合讨好,纷纷编造刘皇后是佛祖妻子转世的谎言。刘玉娘听了之后非常开心,并劝解李存勖说,如果前世是佛祖的妻子,那么皇帝就是佛祖的转世了。几次三番之后,李存勖也有些飘飘然了,认为自己肯定是佛的转世,也开始偏执地信佛。

一天,有个于阗僧人来到了后唐,他自称是得道高僧。李存勖和刘玉娘听到后急忙命人将其送入宫中,对这个僧人是无比尊敬。李存勖亲自带着刘皇后、诸位皇子迎接拜见。僧人见皇帝、皇后这样尊崇自己,无比欣悦。后僧人提出要游五台山,李存勖便命心腹宦官为其安排好食宿,吩咐一定要招待好这位高僧,以免佛祖动怒。在皇帝、皇后这样不理智的尊崇下,僧人愈加骄横,不论到达哪里都会百般刁难,所到之处的官员是苦不堪言。

于阗僧人的事情罢了之后,又来了一位叫诚惠的僧人。这个僧人比之前者,更加伶牙俐齿,吹嘘自己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降龙。他路过镇州的时候,镇州守将王熔十分痛恨这种坑蒙拐骗的僧人,就是这些僧人迷惑了皇帝的心智而乱了朝纲。于是,王熔没怎么礼遇诚惠。诚惠果然是个小心眼的僧人,他大怒说:“我有五百只毒龙,现在我要放一条出来,揭开河底的大石头,将常山的百姓都淹成鱼鳖。”结果一语成谶,第二年滹沱河果然发了洪灾,冲毁了镇州关城。众人忆及诚惠所言,纷纷以他为神。李存勖和刘玉娘听说后也以诚惠为神人,于是带领着诸位妃嫔和皇子跪拜诚惠,以求得神明的保佑。诚惠端坐着不起身,坦然接受众人的跪拜。而后,众人也以诚惠为神人,不论贱民还是贵族纷纷跪拜诚惠。然而有一个人却不以为然。这个人就是郭崇韬。在郭崇韬眼里,诚惠这种僧人就是朝廷的祸害,自己身为南唐重臣,怎么可能向这种跳梁小丑跪拜呢?刘玉娘知道后,对郭崇韬非常厌恶,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与郭崇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州节度使温韬。他投其所好,主动提出将自己的私宅贡献出来改作佛寺,为皇后祈福。刘玉娘果然十分满意,十分宠信温韬。其他官员见状,纷纷贿赂皇后,迎合皇上,励精图治的官员少了,投机取巧的人多了,而这无疑很不利于南唐江山的稳固。

刘玉娘这一系列的行为让李存勖更加宠爱她了,不论去往哪里他都会让刘皇后跟随。如李存勖数次驾临郭崇韬以及元行钦等大臣的私宅,刘玉娘都随行前往。一次他们驾临张全义私宅。张全义先后在大唐和后梁为官,为了获得李存勖的信任而飞黄腾达,他向刘玉娘贿赂了大量金银珠宝。刘玉娘的枕边风果然有用,李存勖开始宠信张全义。现在他们来到张全义家里,张全义趁机热情招待,君上和臣下把酒言欢。酒酣之时,刘玉娘说:“妾身父亲早亡,现在看到张公便想起父亲来。妾身欲认张公做父亲。”李存勖听罢立刻准许了,命刘玉娘下跪认张全义为养父。此后,张全义不断让姬妾来往皇后宫中,送给刘玉娘更多的珠宝,双方关系更加亲近。而刘玉娘对张全义也有所回馈,后张全义被封魏王,后改封齐王,官职不断升迁,这一切都是巴结刘玉娘的结果。

刘玉娘不但善于拉拢朝臣,在治理后宫方面,她也是颇有一套。虽然李存勖十分宠爱她,但面对后宫多位佳丽,他难免移情新来的美人。对于一般的妃嫔刘玉娘并不在意,然而一旦有人危及她的地位,那她便要采取行动。李存勖宠爱的一位姬妾非常漂亮,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刘玉娘非常担心日后这位女子会将自己取而代之。这一天,李存勖在宫中召见元行钦。当时元行钦的妻子刚刚死去,李存勖安抚元行钦道:“你夫人新丧,朕一定为你挑选一个漂亮的新妻子。”此时刘玉娘正在一旁,立刻派人叫来李存勖宠爱的那位姬妾,说:“皇上既然怜悯元行钦,那就将这位漂亮的女人赏赐给元行钦为妻吧。”李存勖大惊,然而君无戏言,如果自己不答应,那么他人无疑会以为他重色而轻臣。刘玉娘的这个行为将他逼得没有退路,只好答应了。刘玉娘便立刻让元行钦跪拜谢过皇上的隆恩,元行钦只觉如梦一场,恍惚下拜,拜罢起身想要再看一眼新妻子的容颜,熟料美人已经无影无踪。原来刘玉娘在李存勖答应后,便立刻派人将这位美人送上肩舆送出宫直奔元行钦府中去了。李存勖无限伤心,难过得多日吃不下饭。

同光三年(925年),刘玉娘不断进言李存勖,让他封长子李继岌为魏王,为日后儿子登基铺路。后因前蜀王衍叛乱,李存勖便命李继岌为都统、郭崇韬为招讨使,领兵平定蜀地叛乱。

◆残忍杀夫万人责

刘玉娘不论是在后宫还是在朝政方面,都拥有了越来越大的权力,她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开始更大程度地干涉朝政。《尚书·牧誓》有云: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意思是说,母鸡打鸣,代替公鸡行使报晓的职责,家道就要衰落了;而女人如果干政,就像打鸣的母鸡一样,势必会使国家衰败。后宫干政从来都会给国家带来不稳定的因素。何况刘玉娘这种性格残暴而一味热衷敛财的女人。但是李存勖称帝后,日渐骄奢淫逸,安于享乐,混迹于宦官和伶人之中,对国事并不在意。渐渐地,他不单观看伶人演戏,自己也穿上戏服亲自表演给众人看,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李天下”。起初伶人对他还有敬畏之心,但天长日久,整日厮混,他们觉得这个皇帝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况且,李存勖对他们宠信有加,他们自然恃宠而骄到了非常嚣张的地步。

一次,李存勖特意化妆后登台演戏。到了台上后,李存勖连喊两声“李天下”。这本是呼喊自己的名字而已,众人正在等待下面的演出,突然有一个伶人冲上台去伸出手来扇了李存勖一个耳光!众人纷纷感到错愕,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即便李存勖对伶人是偏爱有加,但他终究是个皇帝,是真龙天子,一个演戏的戏子怎可打皇帝?这是对皇帝威严的冒犯,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除非这个皇帝沦为傀儡或是阶下囚。所有的人都不敢喘气,等待着李存勖暴怒而下令斩杀这个伶人。然而李存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却发出疑问:“你为什么打朕?”这个伶人却不慌不忙地说:“李天下就是治理天下的人,那便只有皇帝一人,陛下您连呼两声,难道还有一个皇帝吗?那又是谁呢?”这实在是绝妙言语,拐了弯来奉承阿谀李存勖。果然李存勖听后顿时大笑起来,连说这个伶人说得好,是自己错了,皇帝只有一个怎么可能叫两声呢。李存勖还下令赏赐了这个能说会道的伶人。伶人打皇帝已经让众人十分惊讶了,然而皇帝竟然不怒反笑,最终还赏赐这个小丑一样的人物……这太不可思议了。其他的伶人看到皇帝这样另眼看待他们,非常高兴;所有的大臣看皇帝如此昏聩,纷纷怒不敢言,对这些只会讲谗言乱朝纲的小人充满了愤恨。

此后,李存勖对伶人更加放纵。这些人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寻找皇帝,李存勖跟他们一起玩闹,越来越不成体统。甚至在李存勖和群臣商议国事的时候,他们也会进去捣乱,侮辱戏弄大臣,而有些臣子为了升官发财,便去贿赂伶人,让伶人在李存勖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果然,这些人推荐的臣子都获得了升迁。渐渐地,李存勖觉得这些伶人才是真正懂自己的人,才是理解自己的,才是最可信的,那些大臣只会指责自己不理朝政,对自己说三道四,非常讨人厌。于是,李存勖命伶人做耳目,监视群臣的动向,甚至封这些只会嬉闹表演的人做刺史。这一系列的行为都使得后唐朝廷上下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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