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经，抱着琛儿，来到一排排的书架前，一本一本地拿给他看。他看不懂，拿着书，哗啦哗啦地乱翻，似乎觉得好玩，就又笑了起来。而她，只能宠溺地盯着他，把那些可怜的书从他手底下救出来，摊平，放回原位，再对琛儿瞪眼：“不许再毁娘的书！”
她也曾经，跟琛儿一起挤在窗户边，一边看天上的月亮，一边相对而笑。
当初，只是一时赌气，因为小时候，陆修齐不让她看书，每每把她从书库赶出来，所以，在建造馨园和茗园的时候，就设计了这么一条密道。原本是相等自己有了孩子，跟孩子讲着她小时候的事情，带着他，从密道偷偷溜进书库，和孩子一起看书，一起守着，这小小的，只属于母子两人的秘密。
所有的一切设想，都在琛儿的身上，得到了圆满。
虽然，这个单纯的，有些障碍的孩子根本看不懂书，也听不懂她的话，只会对着她，傻傻地，单纯地笑着……
即使琛儿有千般的不好，可是，在她的心中，那是是她最乖巧，最贴心的孩子。
琛儿，单独走黄泉路，莫怕。
娘这就来陪你。
碧落黄泉，无论到哪里，娘总会跟你一起。
琛儿……
“不要啊！”眼睁睁看着陆云芝坠楼，慕晚晴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拉她，手腕却突然一紧，一左一右，莫言歌和玉轻尘同时拦住了她，就连云安然，也对着她凄然摇头。
慕晚晴奋力一挣，甩开了两人，跑到窗户边，却只看见一袭白衣委地。
月色下，血流成河。
慕晚晴捶着窗框，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够救她？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拉住她？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坐在窗户边的父亲，为什么当时她没能拉住他，让他坠落下去，摔得她的家一片破碎？为什么没能劝阻他，为什么没能拦住他？
为什么没能救他？
为什么？
莫言歌来到她身边，默默地将她揽入怀中：“晚晴，别这样。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死了！她死了！这也算是好的结局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死亡更加残忍的结局了？”慕晚晴抬起头，抽噎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为什么要拦我？如果不拦我，也许我能能抓住她的！”
“莫王爷说得对，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云安然也来到了窗边，却不敢往下看，仰头望着皎洁的明月，“她是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人，她也说了，杀人偿命，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避，之所以掩饰那么多，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她的孩子。现在，她洗清了污名，孩子也已经安然过世，是她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有的事情，未必是对的，但是，却是应该去做的。
那么，既然做了，就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付出代价。
陆云芝如此，他，也是如此。
王岸之也凑上来，想要安慰慕晚晴：“慕姑娘，你不要太难过了，云芝她……她这样，也算能含笑九泉了，我……”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滚！”本就在情绪失控之中，慕晚晴再也不掩饰她对王岸之的痛恨和厌恶，“收起你的眼泪和悲伤吧！王岸之，陆云芝她不用你来哭她，你不配！如果不是你，她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岸之有些措手不及，慌忙道：“慕姑娘，话不能这样说，这只是误会，我也不想的！”
“对陆侍郎来说，是误会，是巧合，是阴差阳错，但是，对你来说，不是！”慕晚晴斩钉截铁地道，“也许一开始是，但是后面，不是！”
那是陷害，以及污蔑！
王岸之有些心惊肉跳：“慕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慕晚晴死死地盯着他，月光下泪痕宛然，莹莹闪烁，却透着森寒的冷，“王岸之，告诉我，你难道从来没想过，陆小姐她可能是清白的吗？”
“这件事……我也很抱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云芝，是我对不起她。”王岸之摇头，似乎心痛又内疚，“只是，云芝是骄傲倔强的性子，从不曾申辩，我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又不懂这些……”
“是吗？”慕晚晴冷冷挑眉，“她从来没有说过吗？”
“是啊！如果她说，我一定会相信她的，毕竟，她是我的妻子啊！”王岸之信誓旦旦地道，见慕晚晴似乎有疑他之意，心中暗暗焦急。慕晚晴是莫言歌的心上人，未来的忠勇王妃，此事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如果她对自己印象不佳，随便吹两句枕头风，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莫言歌手下一个小小偏将而已。
“这么说，你也没有见过这个吗？”慕晚晴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本银红封面的手札，缓缓地翻开，一直翻到那一页血红的“苍天何以不怜我，何以绝我？”，递到了他眼前，鲜艳的朱砂色泽犹新，宛如血泪凝成，触目惊心，“王岸之，看着这句话，你有何感想？”
朱字如血，笔笔铁划银钩，透露着无数的悲愤，苍凉，以及绝望。
慕晚晴慢慢地翻过这一页，显出泪痕斑驳的下一页，无数小字写就的“何以绝我”，墨迹斑斑，仿佛一种无声的呐喊，充满压抑的痛苦。
“这……”看着那饱含血泪的哀鸣，王岸之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慌乱，“这是什么？”
“这是芝儿的笔迹啊！”陆修齐此时也被引了过来，看见这触目惊心的两页，震动地抢过手札，看着，未停的泪珠再度涌出，哽咽着道，“苍天何以不怜我，何以绝我……芝儿，芝儿，我可怜的芝儿！我真是对不住她，她受了这样的冤屈，却无法澄清！为什么我不能信她？为什么我不听她辩解啊？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