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哉,你写完了没有啊?”小家伙问。
“没看见我在收衣服吗?”秀哉说。
他把晾干的T恤从晾衣绳上拿了下来,大的是他的,小的是男孩 的。几件汗衫刚晾上去不久,八月的天气,衣服干得很快。他收一件, 叠一件,叠好了就放在男孩的怀里。
“先说说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有什么?”
“让我想一想……今天发现了新口味的方便面,辣白菜和凉拌裙边 菜。”
“还是方便面?”男孩有点失望。
“可以加午餐肉。”
“可是我想吃蔬菜。”男孩想了想,很响亮地咽了口唾沫,“我想 吃油汪汪的炒青菜,我想吃嫩嫩的蘑菇。”
“蘑菇?你还马里奥呢。”
“我也想玩游戏机,可是游戏机没电开不起来了。你不能做个发电机么?”
“你不如把插头插在我鼻孔里,也许就来电了。” “骗人,你当我几岁啊。”小家伙愤愤不平地说,“我试过的,没用。”
“好啦,那饭后我加个水果沙拉可以了吧?苹果番茄加菠萝丁。”
“好啊,那我要来两份。”
收完了衣服,秀哉趴在星巴克的咖啡桌上写信,男孩陪在一边写暑假作业。
“你怎么还在写暑假作业?”秀哉问,“……你在哪个小学读 书?”
“世界外国语小学。我学习很好的,每门都能拿A。”
“很厉害的么。”
“学费很贵的,一年要一万多呢。”男孩心疼地说。
“你妈妈很舍得为你花钱的么。”
“她赚钱养我很不容易的。学得不好会对不起妈妈。”男孩说, “我已经写完作业了,你也写完了吗?”
“写完了。”他说,“等吃过晚饭,我们就去海边。”
晚饭他们吃了辣白菜方便面,加午餐肉,饭后还有水果沙拉。男 孩一个人吃了两份沙拉。吃过晚饭,天色还早,他们就沿着南京路步行 街,慢慢向外滩那里走去。男孩手里拿着一瓶可口可乐,边走边喝。
“喂,小树,”秀哉说,“我记得你家是在虹口足球场那里,是 吧?”
“是啊,你去过我们家啊?”
“没有去过,只是路过。有一次送你妈妈回家。”
“哦。”
“你想回家看看吗?哪一天有空,我们可以去虹口足球场那边看一看的。”
男孩踢着拖鞋走在路上,想了半天,说:“不怎么想。”
“为什么?”
“妈妈不在那里。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感觉像是家。妈妈不在那里,
那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回不回去看无所谓。”
“这倒是。”
不久,他们走到了外滩。男孩喝完剩下的一点可乐,然后把可乐瓶 交给秀哉。秀哉将可乐瓶甩干,从沙滩裤裤兜里拿出那封信。他怕信上 哪里写得不对,还特意读了一遍给男孩听。
信是这么写的:
我是秀哉。我和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在一起,他的名字叫小树。
我们还活着。
如果你收到了漂流瓶,看到了这封信,请来救我们。
我们在外滩。
如果你也是孤身一人,也需要帮助,那么,请到我们这里来,和我 们在一起吧。我们有水和食物,还有干净的床单。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我的名字叫秀哉。
我和小男孩在上海。
我们也许是这个城市活下来的最后两个人。
上海欢迎你,我的朋友。我们等待着你的到来。
Welcome to Shanghai,my friends.
最后是他和小家伙的签名。
读了一遍后,秀哉把信叠成纸条,塞进可乐瓶,然后把瓶盖旋紧,交给小家伙。小家伙站在防波堤的栏杆上,用劲把可乐瓶扔出去。虽然 总是扔不远,不过剩下的事海浪自然会帮他们完成。
他们看着可乐瓶漂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被海浪推得越来越远。 这已经是他们扔出去的第五个漂流瓶了。
两人爬到和平饭店废墟的顶端向东眺望海面,还是没有船的踪影。
“船还是没来。”小家伙说。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秀哉问,“你不怪你妈妈把你一个人留在上海?”
“我不怪她。”男孩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她年龄已经很大了, 应该找个男的结婚了。”
说完,男孩看了看秀哉。
“我们应该找两架望远镜,那样才看得清楚。”
“明天我们去找。”
两个人转过身,面向大半个城市。
在他们面前的是无边无际的断垣残壁。上海。
这是灾难过后第二个月。大地震摧毁了世界,陆地四分五裂,很多有人居住的地方沉到了海底。整个城市变成了渺无人烟的废墟。
上海成了一座孤岛。
在这座孤岛上,只有秀哉和小家伙两个人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