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ta Barbara是个美丽的海边城市，我曾经搭同学的车来过一次，当时就决定有机会一定带他来。这次他真的带了国内驾照，非要开车，不想让我辛苦。
我们先到了Santa Barbara著名的海港。停好车，我们便开始像其他中老年情侣一样，拉着手悠闲地沿着海边散步。我从小就多动症，高兴的时候从不走“平常路”。看见港口旁高高的石台我一下就跳了上去，左手拉着老头，右手高高抬起，像马戏团里走钢丝的猴儿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到了石台的尽头，我突然跳到了老头的背上，双手环抱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脸。我从裤兜里掏出了相机，自己举到前面，来了个亲密合影。老头乐了，觉得像这种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放在他的身上实在有些不合适。但也是因为这样，他喜欢我，跟我在一起他能享受简单的快乐和单纯的幸福。
下一站是法院，位于Santa Barbara市里的法院。因为当年审讯了迈克·杰克逊的娈童案而远近闻名。我简单地跟老头说了法院的历史便带他来到了楼顶的观光台，欣赏整个城市的全景。
“美吧！”我张开双臂冲着远方山脚下的一片片豪宅说。
“这房得多贵呀？”
“那可贵了去了，估计我这辈子是买不起了。”我有些绝望。
“你肯定买得起，一看你就是个挣大钱的人。”老头每次都会这样说。
“放心！要是我真挣大钱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包养起来！让你过上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富裕的小白脸日子！”
回来的路上，我带他去了沿路的奥特莱斯，体验了一下美国奥特莱斯和中国的不同。老头是典型的爱国主义者，就算感受到了美国的文明程度或是看见了这里实惠和高质量的产品他还是会恶损几句。
老头爱好广泛且是个手艺人，平时有空的时候会做些手工皮具，比如鹰帽子。第二天我们便去了他在网上查好的鹰具商店。几个小店都位于较为偏远的小镇，从我家开车出去每个最少都要40分钟以上。刚认识老头的时候，我觉得他所有的爱好和嗜好都十分怪异，不但从没听说过，而且都离我的生活很远很远。但可能也是这万恶的新鲜感，让我格外迷恋他。
俗话说爱屋及乌，所有老头喜欢的，渐渐也会成为我的最爱。不止像皮具店，美术用品店，就连美国老牌汽车二手店也成了我爱去的地方。老头最喜欢美国的大平原和野马汽车。每次开车出去，他都会惊叹高速上擦肩而过的“肌肉车”，并吩咐我帮他用相机照下来。也是从这以后，我便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毛病——在路上抓拍好车。因为这个，我好几次都险些追尾。
“吃什么？”逛完了一天的小店后，我坐在车上撒娇地问他。
“随便。”他随口一说。
“我想吃意大利面和烤鱼！”这些都是老头曾经给我做过的美味佳肴。
“成，那去超市买鱼吧。”他干脆地答应了。
“你别回去了，咱们就在这儿安家吧。”我天真地憧憬道。
“没钱。”
“那我留下工作？”我试探地问。
“好呀！你赶快找个工作。”
老头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在我刚出国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赶快学完归国，所以我才一直辛苦地加紧选课，赶着早点回去团聚。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想让我留在美国。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催着我找工作了，前几次我都没有在意，觉得可能就是玩笑罢了，可话说多了就不得不让人当真。今天他就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由让我又惊讶又彷徨。想想这两天在路上他还说过让我在这买地买房之类的话，我就更加不安。
“难道真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要把我藏在国外，另安个家，有时间就来度度小假？”我一想到这就觉得心里害怕极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
“怎么了你？”他看了看坐在旁边愣神的我问。
“没怎么。”我敷衍道。
“说说呗。”
“没有，就是特别不喜欢你催着我找工作。不是我不想工作，只是不想因为工作的原因跟你分隔两地，像李易童和她的男朋友一样。而且我更不想在这里生活，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我等着给你当贴身小秘书呢，跟你形影不离。”我努力微微一笑。
“那说不定我以后要移民呢？”
“那就等你要移了再说吧，到时我一定陪着你。”
三
Laguna之旅是我早就计划好的。早在上次跟Tom来的时候我就收集好了各种地址和介绍，包括午餐和晚餐需要预定的餐厅，就等老头来了。
一早出发，路上的风景让我们都心情不错。蓝天、白云，加上路边的三角梅，真让人心情舒畅。车子开出了一个小时，我想给老头拍照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相机。
要在平时，相机对于出去游玩的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更何况是跟老头在美国游玩，去美丽的海边，吃海鲜大餐，这种情况下，没带相机简直就比没带钱还让我郁闷和气愤。自从我发现之后，好心情马上就被高速行驶的车流给通通带走了，我一直板着一副棺材脸责骂自己居然这么傻缺。
“不就是没带相机吗？出来玩高兴就行了。”起初老头还这样耐心地劝我。
但不说不要紧，他越是这样说我心里更是自责加难受。他来看我本来就是特别难得的事情，我们一起去那么美的地方玩就更加不易了，光开车单程就要两个多小时，再来一次的概率基本为零。我越想越郁闷。
“不至于，高高兴兴地玩就行了。”他见我没有说话就继续劝道。
“你一年也就能跟我这样出来玩一两次，我还居然忘带相机了！玩的心情全没了。”我算是彻底跟自己拧巴上了。
他没有说话，郁闷和不爽的心情弥漫了整个车厢。我自顾自地在一边跟自己打心理战，老头则沉默地开车。
一路压抑着到了第一站，上次来过的那个海滩，人很少但景色很美。整个海岸线旁边是个长长的火车道，银色的铁轨和立在旁边的鲜黄色的指示牌，配上后面一望无际湛蓝的海水和透亮的天空，简直就是一张镶在相框里的照片。我们赤脚走过铁道，站在沙滩上，呼吸海风带来的清新的空气。
“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心情沉闷的他转过头对我说。
我们并没有拉手，只是一前一后地沿着海边往远处走了50多米。
“坐这儿吧。”他说完便一屁股坐在了旁边隆起的沙丘上。
我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样，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面前的大海。
“美吗？”我没话找话地问。
“还行吧。”
我的郁闷因为眼前这份美景和身边的“美人”缓解了不少。我十分后悔因为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了身边的他。但当我试着取悦他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又开始强颜欢笑起来。
坐了十多分钟，他起身说：“走吧。”
他的沉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于是，我只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回到了车上。
“你饿吗？咱们去吃饭吧。”我温柔地说。
“都行。”
我调好了GPS，一路沿着海边开到了Laguna最著名的五星级酒店，准备像上次一样，在这里吃个简单的下午茶。
沿着Tom带我走过的路，我们穿过酒店参观了海边的草坪和室外的海景，可他没想停留，只是简单地转了一圈便又回到了酒店里的海景餐厅。
“吃点什么？”我坐下问他。
“随便，我不饿。”因为太阳很大，他带着墨镜看着窗外。
我还没点完餐呢，被太阳晒着的他就已经倚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有些失落。
我孤独地吃完了桌上的食物和甜点，结完账，才叫醒他。他醒来后只说了一句“走”，便起身走出了餐厅，一路沉默地又回到了车上。
“你为什么不高兴？”坐在车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没不高兴。”他敷衍着。
“你没不高兴就这样？”我有点急了。
“回家吧，这样没法玩了。”他的浑劲上来了。
我被这话堵得无言以对。“什么情况？这是较什么劲呢？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吗？”我在心里不停地想着各种委屈，越想越钻牛角尖。我不停地想着，胸口越来越憋闷。
几近窒息的痛苦让我想要立刻离开车里，到外面大喘几口气。当车在红灯前还没停稳的时候，我突然打开了车门，下了车。他马上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突来的惊吓让他愣了几秒，之后才开始反应过来。
下了车以后，我急速沿着路边往反方向走。我没有目的地，只是想赶快离开那个压抑的环境。我大口呼着空气，努力平息着痛哭带来的瞬间加快的心跳。没走多远，我便听到了加大油门的汽车声由远渐近，又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离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在我身后追赶着，使我条件反射地小跑起来。
女人都会把男人的暴力当做一种不能容忍的行为，但其实，很多男人对女人施暴都是被逼的。
我没跑出几步，一只有力的手先是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然后又掐住了我脖子，迫使我停了下来。
“你干吗呀？”他真的气疯了，咬牙切齿地贴着我的耳边挤出了这四个字。
就这样，我一边被拖回到车上，一边哭得没了人声。上了车，他锁上了所有车门，用右手狠狠地按着我的胳膊，左手打着了车，按着GPS的指示往回家的方向开。
两个小时的路，我始终团坐在副驾驶座上，贴着窗户痛哭不止，一分钟都没停。其间，他好几次试图给我擦眼泪，但我都生硬地躲开了。每次他试图接近我的时候，我的整个身体都会贴着窗户越来越近，离他越来越远。
回到家，我还是不停地哭。我仍然不让他接近我一步，就连他伸手递过餐巾纸的时候，我也会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退去。这让他难受极了，他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缩成一团躲在门边的我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分钟，他转身回到里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物品，便拖着箱子，拿着大衣走到了门口。
我哭得更厉害，一步跃到门口，用身体堵着门，不让他出去。因为，看到此时的他就像是看到了原来的自己，我知道他不想走。
“干吗呀？你不跟我说话，也不让我碰，干吗还不让我走呀？”老头冷冷地低头盯着我的头顶说。
我依然不停地抽泣，说不出话。
他又使劲拉了一下被我顶着的门把手，本来已经拉开了一半的大门又被我用力推了回去。
“你干吗呀？我大老远是来投奔你的，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说走就走了，你要让我去哪儿呀？你不知道死活呀？开着车往下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对得起谁！我不那样使劲地拽你，你能自己回来吗？你要不想理我，嫌我了，就让我走呀！干吗还挡着？”老头也爆发了。
我克制着自己的眼泪，努力让情绪稳定下来。但顶着门的力气一点没有放松，双手在背后紧紧地抓着门把手。
他看出我的身体在发抖，于是向前迈了一步，试图伸手去拉我的胳膊，我又躲开了。
“不走，看你困得都睁不开眼了，躺床上睡会儿吧。”他心疼了，边说边使劲拉着我往屋里走。
我是累了，谁哭上三小时都会筋疲力尽。但在这时我就算低着头闭着眼也要坚强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话把我一直顶在胸口的气给戳破了，我知道，就算他不给这个台阶，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把我扶到床上，盖好被，便转身向外走。我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磕磕撞撞地跑到门口堵住了门。
“我说了不走，出去买瓶啤酒，箱子给你放床边，你踏实睡会儿吧。”
不知过了多久，关门声将我惊醒。我下意识地立起了身体，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屋。他脱了厚重的大衣，把一个啤酒瓶子放在了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然后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他看着我苍白的脸甚是心疼，顺手从床上拿起被子，裹在了我瘦弱的身体上。他慢慢地跪在我的面前，低下头，真诚地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急。我不高兴是因为知道这些地方都是别的男人带你去的，而且确实很美，我小心眼了，吃醋了。我本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今天才知道，我是，我害怕了。你下车的时候我先是惊吓，紧接着就觉得自己被遗弃了，而且还被遗弃在了异国他乡。我真的害怕了，怕你也不要我了。我知道你想把好的都给我，想带我去漂亮的地方玩，但我就是，小心眼了。我怕失去你，对不起。”
看着他湿润的眼睛，我心里难受极了。我裹着被子，坐到了地上，双腿盘着他腰，紧紧地把他深深低下的头抱在了胸口。
“不用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会不要你的，现在不会，永远都不会。”我哭着这样说。
“跟你去哪儿都可以，哪怕只是逛逛超市我都会很开心。别再带我去这种地儿了，咱们就在家待着，不出门了好吗？”他不再掩饰他的脆弱，像个孩子一样可怜地祈求道。
“好，以后再也不去了。”我紧紧地抱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毫无掩饰地让我看到了他内心的脆弱和恐惧，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而正式地向我道歉。小心眼也好，发脾气也好，无非是害怕失去。
我们的感情在这一次次争吵的磨合中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真。可能这也是自然规律，所有情侣在争吵后如果还能和好，那就一定会在一段时间内比原来更加亲近。我不曾想过自己会为了感情接受一切，并甘心改变，他也从没认为自己会为了感情而放下尊严。我们纷纷惊讶，惊讶自己现在的样子，惊讶自己为了留住对方所做的一切事情和一切改变。这就是爱情，为了自己认为最应珍惜的人，心甘情愿地付出原本自己觉得珍贵的一切。
在我们的感情道路上，和他现在有名无实的家庭来比，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四
隔天，我们中午才起。起床之后他做了简单的午餐，并把羊肉泡馍所用的肉汤给炖上了。
“今天想去哪儿吗？”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刷碗问。
“随你，我都行。”老头微笑着说。
“明天晚上你就回去了，今天去逛逛？”我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说。
“可以呀。”老头转过头亲了我一下。
“对了！你没去过Vegas吧！咱们去Las Vegas吧！”我突发奇想。
“Vegas？我又不赌又不嫖去那儿干什么？”
“来了美国怎么也该去趟Vegas，咱们可以看表演呀！还可以逛街买东西，你不是一直想买一件皮衣吗？那里的大牌都便宜。”我激动地说。
他没有说话，这就代表这个主意可行。
“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他在，就能想一出是一出。
“那儿多远？明天回得来吗？”老头理智地问。
“单程开车不到五个小时。要是现在走会在七点左右到，然后正好去看个表演，明天上午去逛街，午饭后往回开，到家差不多六七点，吃个羊肉泡馍，咱再腻歪腻歪晚上11点半给你送到机场！Perfect！”我彻底high了。
他还是没说话，一边刷着手里的碗一边看着我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