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陛下所说，郭子仪就是朝廷的柱石，支撑着朝廷的社稷江山，这点考验他一定能够经受住，相信他吧！”代宗非常赞同，连连点头，方才打消了心头的不安。
第二天，代宗的銮驾回到灞桥，郭子仪老早就在郊外迎候。代宗从车窗向外看去，道路两边站满了长安城迎驾的百姓们，还有没逃出城的部分官员。崔漪此时已回到了京城，他把长安城的数十个吹鼓手集中起来，排在道路两边，使劲地吹奏《龙凤和鸣》《大秧歌》等曲子，显得十分热闹。
皇帝的銮驾来了，前面是仪仗队，后面跟着内卫军。銮驾停了，代宗从里面下来，郭子仪忙上前跪倒接驾。后面跪着崔漪、郭晔、郭晤、郭暧、罗凤萍、吴雁萍、薛月梅、柳洁云。代宗扶起郭子仪并抓住他的手，激动地流泪道：“老爱卿，朕对不起您。您忠心为国，再造大唐。胸襟博大，功高无比。怨朕没早用您，两次丢了京城，皆赖卿力而收复。虽是小人误国，实乃朕之错啊！”
郭子仪也十分激动，握着代宗的手说道：“臣胆大妄言，以正视听，请陛下恕罪。”“您有何罪？当年陈琳的一道檄文，治好了曹操的头痛风，爱卿的一道奏章惊醒了梦中的朕，真是发人深省啊！”代宗看到后面跪着的郭晔他们，忙道：“诸位爱卿快快请起。快过来，让朕瞧瞧郭家满门虎将。老四、老五朕熟悉，这个是老几啊？”郭子仪忙道：“犬子老六，名叫郭暧。”代宗看这个老六英气勃勃，仪表不俗，心里便暗暗欢喜。他真心感激郭子仪，功高却无法再赏赐，便有了招他儿子做驸马的打算。
郭子仪又把几个儿媳妇做了引见：“这个是大儿媳，叫罗凤萍。她是二儿媳，叫吴雁萍。她是三儿媳，叫薛月梅。她是四儿媳，叫柳洁云。”代宗高兴地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你们父子的功劳，足可以青史留名啊！”四个女将忙抱拳齐声谢恩：“谢陛下天恩。”他又对崔漪道：“数年不见爱卿，你还好吗？”
“谢陛下惦念，臣很好。”崔漪显得生疏了。
代宗向前走了两步，看道路两边的百姓还跪在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大声道：“众位乡亲们，大唐的子民们，你们起来吧，朕愧对你们哪！”百姓们爬起身，没一个人说句谢恩的话——他们是看在郭子仪的面子上，才勉强出城迎驾的。
众位王公大臣上前跟郭子仪一一见了礼，众口一词，尽是感谢的话，心里却暗暗担心郭子仪不痛快。代宗用诚挚的目光看着郭子仪道：“老爱卿啊，您祖茔的事朕都知道了，已严令追查掘墓之人。并派礼部尚书张镐前往贵府慰问，重新修葺祖茔，安葬令先祖，望卿不必挂在心中。”
郭子仪躬身向代宗行了礼，沉重地说道：“陛下，此事不必追查了！这件事情同样惊醒了臣。臣以前常年带兵打仗，手下将士毁坏了不少别人家的陵园，臣没引起警惕。这次别人挖掘了臣家的祖坟，正应了佛家的那句话，‘一报还一报’。臣以后定要约束部下不要损坏一切陵墓，让死去的人平静地安息，来弥补臣的过失。”他沉重而又平静的话语，令在场的人们深受感动，更感动他良好的心态。
代宗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说道：“老爱卿胸襟豁达，息事宁人，有古人之风范。乃满朝文武学习之楷模也！”
“臣不敢当，请陛下起驾回宫。”郭子仪恭敬地伸手示意，请代宗上车。代宗拉郭子仪上他的车驾，郭子仪婉言谢绝。代宗只得命起驾回宫，回到了遗弃的大明宫。
第二天早朝，百官经这次剧变，都珍惜自己的官位，早早便来到宫门口等候。时辰一到，一个宦官高声叫道：“时辰已到，百官觐见。”大臣们鱼贯而入，按官职大小，站好位置。代宗从边门进来踏上丹墀，继而在龙椅前立定。
众臣子一齐跪倒，齐声山呼万岁。代宗道了声：“众爱卿平身。”臣子们再道一声：“谢万岁。”方从地上起来。
代宗环视了一下大殿，百感交集，激动地说道：“众位爱卿，朕的心情和你们一样，再次重聚这座大殿，心中百感交集啊！朕误信了奸贼的鬼话，抛弃京城，东走陕州。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满城百姓啊！”他忏悔着，眼里流出了泪水。“事情诸位爱卿都知道，朕不多说了。郭子仪听旨。”郭子仪上前一步跪倒。“朕加封你为汾阳王，太尉、尚书省尚书令。赏钱十万贯，绢帛一千匹。
赐给你铁券丹书，凌烟阁给你画像，百年后准你入皇陵。朕交给你五万兵马，即日起在奉天练兵。练成后，即挥师西进，将吐蕃人赶出陇右，廓清边境。”
郭子仪叩头谢恩毕，起身道：“圣上隆恩眷顾，臣万死也难报答也！朝廷经多年战争，国库空虚，钱帛艰难。赏赐的钱物就免了，臣的日子还能过得去。尚书令一职，臣不敢接受，那是当年太宗皇帝担任过的职务，臣岂敢僭越！还有太尉一职，臣也不能领受，留给其他有功之人吧！臣年事已高，留下的时日不多，夙夜忧心边境之患，恨不能一日尽除也！给臣五万兵马足够了，保证两个月练成，即可挥师西进也！”
他的高风亮节之举再次感动了皇帝、感动了满朝文武，也感动了太子李适。他眼含热泪，心潮激荡地望着这位心胸坦荡的老人。
代宗答应他的请求。接着发布了一些整饬朝纲、扶持农桑的措施。裁撤了一批庸官污吏，抚恤了阵亡将士的遗属。接着代宗亲自给李光弼、仆固怀恩写了抚慰诏书，请他们相信朝廷，尽快回到京城来任太师、太傅，兼任左右仆射之职。派人送到徐州、河中，并接回了二人的老母亲，奉养在宫里。
对于程元振的处置，代宗颇为踌躇。他想了几天，决定还是从轻处置，把他发配到岭南了事。
谁料程元振贼心不死，没走到鄠县，便买通了两个押解的差官，化装成女人，又潜回京城。他潜到同党户部侍郎陈木愚家中，命他又联络了工部的王顺、秦风，户部的谢胜、万字让，光禄寺的何宇、范日青，还有卫尉寺的马校尉、刘校尉等一批同党，秘密在陈侍郎家里集会，又想搅起腥风血雨，掀起轩然大波。
这天晚上，外边下着小雨，天空一片黑暗。同党们接到陈木愚的传话，像贼一样地溜进了陈宅。陈木愚把他们安置在客厅里，上了茶水招待。程元振要他把门窗都用布遮住，一丝光线也不许透出去。众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瞧着他们昔日的东家程元振。只见他一身女人装束，穿得花花绿绿。不知从哪个戏班子里偷了一个扮演花旦的头套，用带子紧紧地箍在头上，背着手，耷拉着脑袋在客厅里踱步。白白胖胖的脸上泛有青色，趾高气扬的架势变成了躬腰勾头的癞皮狗，一副破败相。
他看看昔日的家丁家将都来了，一改往日倨傲的神态，笑眯眯地上前一个一个地拉手，嘘寒问暖套近乎。他明白，尽管这些人过去都是他的奴才，是他把他们弄到了如今的职位上，人模人样当起官来了。但是今非昔比，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国公爷了，人家也不是他的奴才了，形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人送来酒菜，陈木愚招呼大家入座，边吃边聊。程元振给各位杯中斟满酒，举起杯子悲悯道：“诸位大人，你们过去都是程府的家人奴才，如今都是各部堂的官员了，顶不济的也是个七品书办啊！吃水不忘挖井人，程某遭了鱼朝恩的毒手，差点丢了性命，你们说这仇该不该报啊？”
尖嘴猴腮的万字让，摸了一把颌下的老鼠胡子，谄媚地说道：“爷说哪里话儿，您老过去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能不报呢？爷放话就是了，让下官干什么，下官就干什么，绝不含糊。”程元振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酒杯跟大伙儿碰了一下，一扬脖子把酒灌进去，等待其他人向他表忠心。
其他人不明白程元振的用意，这仇怎么报？便光动筷子不说话，都成了哑巴。程元振看大家默然无语，明白这些人没有高官厚禄的引诱，是不会听他吆喝的。便夹起一块肉喂到嘴里，故作兴奋地说道：“诸位想必已经知道了，仆固怀恩反叛了朝廷，勾结回纥人起兵十万，还有党项人起兵三万，吐蕃人起兵十万，加上他自有的三万人马，共计起兵二十六万，一路浩浩荡荡杀到了京城附近。郭子仪奉命前去迎敌，京城里面十分空虚。咱们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着手改朝换代，给咱们弟兄们弄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众人心里一惊，不知道他要怎样改朝换代。
程元振端起一杯酒灌到嘴里，抹了一把嘴继续说道：“你们呀，怎么还不明白呢？如今朝中没了咱老程，你们的官也就做到头了，再想升迁没机会了。
你们在座的最大也就是个五品，最小的只是个七品、八品，就不想再升了？咱们要借这个机会发动宫廷政变，将李豫赶下去，另换成简王李胥当皇帝，你们就是拥立新君的功臣。想想看，到时候陈木愚就是中书令，王顺就是工部尚书，秦风就是吏部尚书，谢胜是户部尚书，万字让是兵部尚书，马、刘二人便是奋威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你们不就一步登天了吗？”
这招还挺管用，气氛马上热烈起来。万字让一把推开酒壶，眼睛闪着绿光说道：“陈管家当个中书令咱服气。咱以前也是总管老爷的账房先生，总不能跟他们这几个提铃喝号的放到一个品级上吧？爷你看是不是把那个门下省长官的位子给了咱，咱一定为老爷包打江山。”
程元振一看把大伙的邪火点起来了，心中暗自高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王顺却从口中拔出酒壶道：“哼，账房先生怎么啦？账房先生不就会偷人家的老婆敲寡妇的门嘛，还有啥本事？”
“你……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呀，老子可没揭你的短，你倒先埋汰起老子来。要不然咱就……”万字让丢了筷子站起来，刚想揭发他，程元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王顺说的话让程元振挺闹心，也觉凄凉。他虽说没了下面的玩意儿，成了张飞卖豆腐——人硬货软，却娶了三个漂亮的女子做老婆。时间长了，那几个女子耐不住寂寞，便和程府的下人们弄到了一块儿，弄得乌烟瘴气。尤其是这个账房先生，最是在府里胡闹。程元振虽知道此事，但也是无可奈何——就是只猫也得叫春嘛！
他咽下气，大度地说道：“都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谁都有个小毛病，说啥呢？咱们先说大事，莫让好机会错过。至于官位嘛，你们也别争了。左右仆射的位子虚位以待，就看这回谁的功劳最大，这个位子就是谁的，行不行啊？”
“行行行，爷说咋办就咋办，一切听爷的安排。”万字让就坡下驴地避开了王顺，怕这个乌鸦嘴再说出其他话来。
程元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秦风、谢胜，你们准备派出快马，传告咱家提拔的十八个节度使、兵马使，要他们马上起兵反唐，配合咱们的行动。”
秦、谢二人点头答应了。程元振继续道：“马校尉、刘校尉，你们掌握好卫尉军，到时听咱的调遣。万字让，你写得一手好字，到时你给咱家准备好传位诏书。王顺，你去收买城防司的马将军。给他十万两银子，到时他关闭城门，不要放外边的兵马进来就行。咱们把起事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八，到时我会派人知会你们。这事关系重大，决不可泄露出去一丝一毫，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参差不齐地应道：“明白了。”
这正是：怜悯毒蛇慈悲肠，打虎不死反遭殃。
自古奸贼难成事，醒来一梦枕黄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