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子仪攻下了洛阳城,一战大获全胜,众将都到帅府报功。统计歼敌的战况一经公布,众人俱兴高采烈。正在此时,最后一路设伏的人马回营交令。浑咸带着华中、华云上前,向二位元帅躬身施礼道:“末将浑咸、华中、华云向元帅领罪:末将无能,令严庄故伎重演,用金蝉脱壳之计逃脱了,只捉得敌将贾庆和一万将士。”
李光弼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勃然大怒,用手指着三人喝道:“无用的蠢材,上次金马营设伏,也是你浑咸为主将,让严庄用计逃脱。今日旧事重演,又让严庄、安庆绪逃脱,你该当何罪?执法官,将浑咸推出斩首,华中、华云每人各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李光弼随行的执法武士上来三人,将浑咸、华中、华云拖起,架了出去,只等号令。
帐下跪倒了李营的三十多位大将,一起为三人求饶,李光弼不答应。郭营的四十多员大将也一起跪倒求情,李光弼仍是不答应。
他好胜心强,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郭子仪心里明白,便发话道:“李元帅,此次收复洛阳,攻克叛军首府,我军获得了空前的大胜利。以两千人的伤亡代价,消灭了安庆绪的十六万精锐之师,彻底扭转了敌我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和逃脱的三万多人相比,那简直就是山峦和土丘啊!他们迟早也会被我军歼灭。再说,浑将军他们对柳树沟的地形并不熟悉,严庄又号称‘小范增’。他打仗不行,逃跑却是人莫能及也!想想此次意外逃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老夫也为他们三人求个情,请李元帅饶过他们吧!“这三人都是李光弼的爱将,他是真舍不得治罪啊,但又面子挂不住。郭子仪亲自求情,他慌忙起身道:“令公折杀光弼了,何敢让大帅亲自讲情。刚才在下一时气愤,才将他们三人治罪。想想大帅说得很对,在下和严庄交手多次,打仗他确实不行,逃跑却是算计得十分周到,那就饶过他们这次吧。”
三人回到大厅向李光弼谢恩。李光弼道:“你们对本帅无恩可谢,向令公和众将谢恩吧!”三人复又向郭子仪和众将谢了恩,退至一边。
却说那日安庆满奉命去杀崔道夫的家人。他先回到衙门,派人找来了洛阳“血刀会”的堂主白盖,把此事交由他去办,自己回家去为小妾芙蓉过生日。
芙蓉以前是翠红院的金牌姐儿,名声响遍洛阳城。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晓、无一不精。人又长得漂亮,十分可人意儿,为翠红院招来了无数财富。洛阳沦陷后,翠红院的窑姐儿被安禄山的将领抢劫一空,芙蓉落入叛军大将崔乾佑的手里。
崔乾佑还未消受两日,安庆绪便收到了一封揭发信,揭发崔乾佑暗中私通李光弼,为李光弼传递消息,所以史思明才在洛阳城下吃了败仗,被李光弼射了一箭,差点丢了性命。崔乾佑闻听后,惊得三魂丢了二魂,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他明白这是“血刀会”干的事,这伙人最擅长栽赃陷害、造谣暗杀,只要被他们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时惹上了这伙追命鬼,弄得陷害到自己头上。他只得去求安庆满,看如何才能了却此事。
安庆满看到他,冷冷地说道:“崔将军,按照咱们皇上的旨意,凡是私通唐军的人,一律诛灭九族,你说怎么办啊?”崔乾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宁王爷,臣下实在冤枉,臣下对皇上忠心耿耿,没有一丝一毫的二心,求王爷明察。”
“这么说是本王冤枉你了?好吧,你先去大牢里蹲上几天,待本王查清楚后再下决断。”崔乾佑急忙跪倒,连声道:“别别别,王爷,您就给臣下指条明路,臣下一辈子都会感恩不尽。”
安庆满脸上露出了笑容,装作关切道:“本王知道你跟随皇上多年,对皇上忠诚。但别人检举你,本王就得公事公办。听说你最近得了一朵‘芙蓉花’,能否让本王观赏几天啊?”
崔乾佑一听,方才如梦初醒。这个该死的魔头,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诬陷到我崔某的头上。但他又惹不起此人,便忍住气,赔着笑脸道:“王爷说的是翠红院的芙蓉?那是小事一桩,臣下就把她送给王爷,马上就命人送过来如何?”安庆满站起身,打着哈欠道:“你去吧,此事就算了啦!”崔乾佑没敢打腾腾,一乘小轿把芙蓉抬到了安庆满的府中。
安庆满得了芙蓉后,就像是得了心肝宝贝。她的姿色,她的技艺,莫不盖压群妾,令安庆满心花怒放。芙蓉要什么,安庆满就满足她什么,从不驳回。
眼下城如危卵,大厦将倾,芙蓉照样要过生日,一天都不能错过。安庆满明知这是什么时刻,但仍旧满足她的要求,照过不误,只是不敢大肆张扬,关起门来自己热闹。
白盖带上两个手下尤七和赵三,去大牢中暗杀崔道夫的家人,走至万永巷,遇到了他以前的师弟桓豫。二人扯了几句,桓豫知道他是奉命去杀崔道夫的家人,心里暗喜,便拉他到前面的酒馆喝几杯,并且说还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白盖知道安庆满心狠手辣,被他知道了不好,便不想去。桓豫道:“师兄啊,眼看洛阳不保,城池将陷,你我前途难料,你还做什么孽,杀什么人啊!走吧,喝几杯再说。”白盖架不住桓豫的软磨硬拉,只得随他进了酒馆。尤七和赵三乐得有人请喝酒,不请自到,大杯小盏地喝了起来。
桓豫心里有事,殷勤地劝他们三个喝酒吃菜,自己只是拿空杯敷衍。一坛酒喝完,三人都已喝得七八分醉意。白盖心里还记着要去杀人,便停住杯子不喝,站起身来要走。桓豫扶着他道:“师兄,小弟陪你一块去。”白盖口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好啊,你陪大哥一起走。”四人便脚步歪斜地向大牢走去。
天已经黑了,街上行人稀少,他们进了大牢。一个狱卒看到桓豫,忙上前递个眼色道:“各位大人,已准备妥当,请这边来。”白盖乜斜着醉眼道:“准……准备什么呀,你知道咱……们是……干啥的?”狱卒边走边道:“知道,知道,你们是来视察大牢的伙食嘛!”“混……账,咱们是来杀人的,叫你们头……儿过来。”旁边的牢头闻声过来道:“哎呀,原来是白爷,不知有何吩咐?”白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牢头道:“奉……安总管的指,指……令,把崔家……一家老……小带出来,爷们送……他们上……路。”牢头道:“小的明白,请白爷先在这儿坐定,小的去带人犯。”说完,便和那位狱卒向里面走去。工夫不大,从里面带出四个人来。牢头道:“白爷,人犯带到。”
昏暗的走道里看不清人的模样,仿佛一个是头发苍白的老婆婆,一个是中年女人,还有两个年轻女子。白盖朝前凑了凑,仍是眼睛昏花看不明白,便道:“是……是她们吗?”牢头道:“一点儿不错,是她们。”白盖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递给牢头道:“把……这个给……她们灌下去,爷……在这……里看着她们毙……命。”
牢头接过纸包,走到另一个房子里,取来一大碗水,当着白盖的面把纸包打开,朝碗里抖抖,又用指头在里面搅了搅,对那位老婆婆道:“老人家,不要怨我,上命难违,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们都来喝吧,喝完了迷迷糊糊地上路吧!”说完,那位狱卒上前帮忙,牢头挨个儿给她们灌下去毒药。不大一会儿,四个人都倒在地上。白盖上前用脚踢了踢,全都没了动静。白盖道:“好……好,都死了,咱们……回去复……命吧!”说完,便脚步趔趄地向外走去。
白盖他们刚走,躺在地上的四个人爬了起来。其中那个老婆婆道:“周三,你给老娘喝的是什么呀,这么苦涩?”名叫周三的牢头笑道:“崔大娘啊,你将就着吧!没有给你喝真毒药就不错了,那是一包碱面子,你多漱几遍口就好了。”
原来,他们用了调包计。从崔府里找来四个老妈子和丫鬟,替换崔家的主母。桓豫担心“血刀会”的人用刀杀人,急切间又没有合适的,便把崔家的佣人找来。——当然,不能给她们说明真实的意图。
桓豫送走了白盖他们,复又回到牢房,吩咐把崔家的主人赶快唤出来。外面有一辆马车,命四个佣人把她们送到西城白衣庵中,那里僻静,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