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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活中的吕长天找不到自己生存的位置和存在的价值,而相淑仪却总能在风云突变的商业混战中证明自己的能力。吕长天忍受不了这个。吕长天觉得他总是活在女人的阴影里。

但这又怎么能怪她相淑仪九年以前,相淑仪和吕长天的生活困顿,并且有了一个儿子,但相淑仪却没有了工资,吕长天的工资总也不够花。吕长天就常常为吃饭买菜的问题与她吵架。最终让相淑仪终于孤注掷的,不仅是吕长天,而且还有吕长天的一家人。

租来的房子里,吕长天持骄自傲,因为三个人里面,只有他一人有工资,他自然以功臣自居ρ回到婆母家,婆母和小姑总要不失时机地点拨她几句,惟恐她不明白她们的意思。

那个时候她哪里是不明白,而是没有能力明白,也不敢明白。可是在团聚的日子,她一岁多的儿子阳阳头被撞破,婆母还在维护侄女。婆母说你生就的穷命。”婆母说才养了一个儿子就把他克进了医院。”婆母说了那么多话。可是为儿子看病却只掏了三十元钱。小家为此背上了六千元的欠债。吕长天没借过一分钱不说,竟做了赖账的打算。3她怎么能够赖账那时候的日子……就是那时候的日子。相淑仪长长叹了口气。没有钱撑不起快乐的小家。推销是为了赚钱还账,开雅丽服装店是为了谋求生存。可是这些都已成为历史。现在家里有了很多钱,可是吕长天不快乐。吕长天恨着雅丽服装总汇。

现在好了,雅丽遭了横祸。二个人死了,一个人受了重伤,还有十七万元的现款和两百四十六万元的黄金、钻石首饰都没有了,仅仅一夜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1J~该死的亡命徒。

上班的时候相淑仪去了雅丽服装总汇二相淑仪照例从后门进去,那里有她安排的两名值班人员。值班室的门半开着。

相淑仪叫了声小李就走了进去。快八点了,小李和小孔每天的这个时候都已收拾得齐齐整整悠闲地吃着早点。有时候是鸡蛋下挂面,更多的时候是冲了奶粉就大饼。考虑到他们值夜班,公司里额外给他们补助了早餐费也每犬每月六十,这是多少人都羡慕的事,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来值班二因为相淑仪很谨慎,相淑仪特意从劳动人事局要了两个复员回来的军人,李志杰和孔飞洪。两人虽不是膀大腰圆、但也结实厚道。相淑仪分派他俩值班。两人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相淑仪也由此放心,才但是这小星期四的早晨,相淑仪的叫声落空了一缕淡淡的土腥味倏倏忽忽地飘进了相淑仪的鼻孔相淑仪推门而进。屋里没有亮灯,但北方夏季的清晨阳光明媚而光芒四射。

尤其是面东的屋子,光线就更加充足。

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中,相淑仪看到值班室里乱七糟,一片狼藉,警棍和锅碗瓢盆横七竖八陈划。东窗边的床上躺着李志杰,被子还盖得好好的,但从头上流下来的血已凝住了枕头、枕巾,床边的地上也洒着星星法点的血迹。

北墙边的床上没人,被子半拖在地上,本来睡在那张床上的孔飞洪却倒在西边的桌子旁。脖子、肩肘、前胸、腰肋都已凝成摊摊的血渍。一只电话筒从桌上垂下来吊在空中,像是恳求人的眼,大大空空地向门口瞪着。相淑仪倒吸一口凉气,软倒在门边的水泥坎上。

出事了。相淑仪想要喊人,但喉咙干涩暗哑,梦魔了一般只张了几下嘴却叫不出一点儿声音。相淑仪用两手撑着,竭尽全力扶着墙要站起来,但她的双腿却像打摆子一样战栗不止,站了几次都软倒在地。相淑仪全力地把头扭向门外二用双手拄着地使劲地挪动身子。相淑仪从两级的台阶上栽了下来,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快来人一一”

相淑仪嘶哑地叫着电但雅丽的后院里空空荡荡只相淑仪J人张着眼睛囚面望着,期翼有人能从大门那儿走过,期翼有人能够看到她。‘可是明媚的阳光下,相淑仪望不到任何人。

刺眼的阳光晃疼了相淑仪的眼睛。相淑仪看着太阳。一个默默的声音从胸中响起,那是太阳,那是太阳。相淑仪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大门,看到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和行色匆匆的行人,才慢慢定下心来,原有的力气一点点回到体内。

路对面的烟酒批发部挂着一个公用电话的牌子。相淑仪竭力稳住心神,避过一辆一辆急驶而过的机动车辆,终于靠近了烟酒铺。烟酒铺里的高老头笑哈哈地说相总早啊“这周围几条街的经营户都知道相淑仪是雅丽服装总汇的大老板,相淑仪虽然与他们并不很熟悉,但是见面时他们问候她,她也就打个招呼,同是生意场上人,不定哪时候谁能帮上谁,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是好的。可是今天的相淑仪反常得连别人与她打招呼也视而不见。

相淑仪只拿了话筒按数码古可是她的手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高老头就抓住相淑仪按数码的手。相淑仪的手仍在抖着,连带的高老头的手也抖了起来。历经尘世变故的高老头紧紧抓住相淑仪的手说相老板,你镇静些镇静些在“相淑仪好像忽然从看不见的迷雾中闯了出来。

二相淑仪问你说什么“高老头还没说话,问相淑仪又道: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公安局。”

相淑仪给家里拨电话,但总是没人接。吕长矢千也击哪儿了呢高老头已查到了号码。高老头看着,迷瞪瞪的相淑仪就在另一部,电话机上拨通了公安局。公安局那边报J单位名称,高老头就道:这儿有话说烦您别挂高老蚓巴电话递给了相淑仪,相淑仪接过了电话,定了定神,才说:“雅丽服装总汇值班室发生血案,请来人飞“相淑仪软倒在烟酒批发部外面。

几分钟后,公安局的警车呜哇呜哇地停在了雅丽服装总汇的大门口。穿警服的人从车里走了下来,迅速包围了值班室二大批的过路人群围上来,个个睁着探究的眼睛公安局的人进进出出,接光灯闪闪烁烁。三个穿警服的人连床板抬出了李志杰,大声叫着气这人还活着快送医院急救“周围的人忙忙碌碌,拥过来挤过去。公安局的人一边维持着秩序一一边大声喊着:让开道不要挤。”相淑仪木偶似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公安局的人问这儿谁负责“相淑仪走了过去说我。”并且补充道:我叫相淑仪。”

电视台的镜头立即瞄准了她,一个人还把话筒递了过来。公安局的人说你跟着。”

现场继续往里推进,相淑仪亲眼看到办公楼里的保险柜被撬。男装部的名牌西装东倾西斜,有些还掉在地土。柜台里的现钞零星地洒开一路。首饰部的黄金、钻石纷乱一片。这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劈头盖脸地砸进相淑仪的心里。相淑仪却无动于衷。终于等到勘验完毕,公安局的人问是你报的案吗”“是我。”相淑仪木然地答道。

公安局的人说到你办公室谈。”

办公室里,相淑仪恢复了商界女强人的作风。相淑仪细细陈述她上班的经过,公安局的人头也不抬地做着笔录,偶尔插一两句问话,相淑仪也如实回答。后来相淑仪就看笔录,然后在上面签字属实。公安局的人站了起来,递给相淑仪一张纸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再想起什么事可以与我联系。”相淑仪接过来道谢,也递了一张名片给公安局的人。公安局的人走了。

相淑仪召开紧急会议。各部负责人员如临大敌般全部坐在相淑仪的办公室。相淑仪说今天停业盘点,各部立即对照账目,把遗失物品和损失现钞全部对清,下午下班前书面报告。各部负责人要亲自上岗,不得借此机会伸手打劫。如果发现,一定严惩不贷。”

雅丽的损失比相淑仪预料的还多。相淑仪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一下衰老了许多。曾经得到的真如过眼云烟,只是这空空的结局谁来收场要是吕长天能够和她并肩作战,她还多少有一份欣慰,可是出事已经几个小时,7,哪里都联系不到他。相淑仪就觉得全身疲软元力,真想抛掉一切长眠不醒。

可是她还要强打精神收拾残局。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货,总不能就那样摆下来。再怎么说,雅丽还要继续运转。受τ重伤的李志杰和献出生命的孔飞洪都需要她妥善安置。去了的已经去了,可捂着的人还要继续挣扎,再怎么艰难,也要挺过去。然而在这艰难的时刻,相淑仪多么希望吕长天能够助她一臂之力,哪怕他说几句安慰人心的话,她也会坦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横祸。

司机像以往那样把“蓝鸟飞停在离家还有四个路口的街头时,相淑仪的思路断了。相淑仪睁眼看着外面喧哗的人流,觉得心里很灰。这世界有那么多的人都快乐而舒心,但她为什么得不到?她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艰辛,可直到今天她仍然是一个人独行。

为什么相淑仪想不明白。相淑仪说开到家门口。”司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但司机没有说话。买了车不久,相淑仪就在离家还有四个街口的地方远远下车,刮风下雨从无破例。但今天的相淑仪却要把车开到家门口。

相淑仪下于车。司机折转车头返回公司。

相淑仪走上了自己的单元楼。那年厂长陈代荣答应秋后给她一套房子的许诺终于随着雅丽的开业化为乌有咀吕长无为此狠骂了她一段时间,但她懒得与他计较。她在外面跑了那么长的时间,早已学会了忍人所不能忍。天下大事错综繁杂,商界狼烟烽火四起,她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在这些小事上与吕长天斤斤计较。直到她买下这个单元楼,吕长天的狠骂才告一段落。

正坐在沙发上看录像的吕长天扭头看到相淑仪,瞅着录像说大忙人今天有空了,回来这么早?”

“长天,我有话要跟你说。”

吕长天就像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地瞅着录像,理都不理。相淑仪又叫了一声“长天”,满心希望他能够回首看她一眼,她也就此告诉他雅丽发生的一切。但吕长天只是看录像。

相淑仪就拿了水杯去倒水。暖壶是空的。相淑仪拉开冰箱取出一听饮料一口气喝完;看着吕长天的背影说长天,录像就那么好看么”“当然好看了。”吕长天头也不回。

“什么片子?”

“怎么女强人也想看录像了?这可不大像女强人的作派噢。”

相淑仪走过去,在吕长天的身边坐下来。吕长天却站起来走开。吕长天说我不习惯跟名人坐在一起,你想看你一个人看吧。”

相淑仪看着吕长天走进卧室,就默默地眼进去,对躺在床上头枕双手的丈夫说长天,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调重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能。”吕长天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长天,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相淑仪说,“你宁可整天看电视你都不肯帮我?”

吕长天忽然一跃而起。吕长天说你是女强人,优秀企业家,你顶天立地我算老几?”

吕长天说你是不是找错了对象,你怎么找一个凡夫俗子让他帮忙?”

“长天,你一一”“我不想昕。”

吕长天说你嫌我清闲了是不是?有你这样一个伟大的妻子在家里我想不清闲都不行。”

相淑仪说我遇到了麻烦。”

吕长天说是吗我天天都有麻烦,你今天才遇到,那可真要恭喜你了。”

相淑仪说你是我丈夫,你就算不帮我,你也不能这样说话。”

吕长天一脚踢在卧室门上。吕长天说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

吕长天说你一个人吵吧。”

吕长天扬长而去。相淑仪紧步跟出去对着他的背影说“长天,长天,你看看这几天的电视我求你。”

站在街面上的吕长天说见它的鬼吧我才不看。”

吕长天心想你想让我目睹你的光辉形象,你做梦去吧。

吕长天却再也没有想到相淑仪的麻烦会大到在电视新闻中放出来。

相淑仪想把她还没来得及说出的麻烦让吕长天通过电视看到,从而真正了解一些她创业的艰辛和守业的困苦。可是本来天天看电视的吕长天听她一说却偏偏不看。

吕长天说你越想让我看我就越不看。”毛两条路之间,吕长天选择了后者。既然舍不下一条腿,就只能回去问相淑仪要钱。可是在如何开口这个问题上却让他伤透予脑筋。从相淑仪拗着他去干推销那一天起,吕长天就觉得这女人心太野,无奈百般劝说全为徒劳,他也就站在一旁看她,不到黄河心不死,让她出去试试,等她碰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地回来,她才会相信他吕长天的话。厂里那么多的男人面对没有工资的日子都能安然若素,就她要逞能。那就让她去显,量她一个小女人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

可是他的想法有了误差,身边的这个女入日渐令他讶异。她竟能销出厂里的产品。虽然别人也有说那不好听的话,但他吕长天却不信。相淑仪那样一个人,读多了中国的古典诗词,看多了诗书礼易经,虽说是满社会地跑,可现今那些所谓的男人搞活女人开放的说法对她全不适用,即便给她机会,她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这一点他还吃得准。因为她骨子里就是那种放不开的女人,她满脑子的迂腐观念,这一辈子是清洗不掉的,他根本用不着祀人忧天。

但是随着雅丽的开业和壮大,吕长天觉得他活得越来越窝火。到单位去上班,同事说有那样一个有钱的老婆还把这0%的工资看在眼里?”街上看到朋友,也是三句话离不了他老婆能干,回到家连长云都说他还不如二嫂。认识的不认识的总要拿他与他老婆相比,好像不这样就没有话说。但他吕长天是忍受不了这种说法的,他也想做出点成绩让别人刮目,可阴差阳错,他什么都做不好,他甚至暗地里想相淑仪把家里的风水都占走了。凤阳花鼓戏中不是有句词儿么自从出了个朱元璋,十年就有九年荒。

这样想了下来,吕长天就什么都不愿干,天不助我岂奈何?!他有了楚霸王项羽的悲壮。

如此年复一年,变戏法般他就三十多岁了,眼看着当初的同学一个个冒出了头,可他一事无成,事业谈不土,仕途更别想,班都不去上,哪里去捞表现惟一的好处是不缺钱花,可是他请别人喝了酒别人还笑他:你老婆就是有钱,多几个没事儿吧“吕长天就越来越多地一个人喝闷酒。

可是一个人喝酒也不痛快。倒是没人说了,可他自己却越喝越伤心。老觉得自己无所事事,纯粹是一个多余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还要活多久,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没意思,渐渐的便对什么都看不惯,尤其是看不惯相淑仪的说话做事,相淑仪不管干什么,他都忍不住要对她冷嘲热讽,偶尔他也觉得相淑仪活得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容易,可是在很多时候他都以伤害她感到快意。他无法认可一个女人在外面撑起这个家的说法。

雅丽开业都五年多了,可他吕长天的脚步从没迈进去,经过那里的时候他也尽可能绕道走。那是相淑仪的东西。吕长天冷眼看着相淑仪一路拼搏,有时候他甚至想雅丽要是破产了该有多好。让她去逞能,让她去开业,让她再去不声不响地开什么服装精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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