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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简单的完美(8)

其实,夸夸其谈的人只是想让通过战争、农业、贸易和工业积累起来的财富埋藏起来。他们举了雷斯地蒙的例子。他们为什么不援引圣马力诺共和国的例子呢?斯巴达对希腊有什么用?斯巴达有过狄摩西尼、索福克勒斯、阿佩莱斯或菲迪亚斯吗?雅典的奢侈产生了各种各样的人。斯巴达有过一些军事家,但即使是军事家也比其他城邦少。就这样吧!让一个像雷斯地蒙这样的小共和国保留它的贫困。无论是一无所有,还是享受了生活中一切美妙的事物,反正谁也逃不脱死亡。加拿大的野蛮人也能像年收入为五万基尼(旧英国金币)的英国公民一样活到老年。但是,谁也不会把易洛魁人的国家和英国相提并论。

就让拉古萨共和国和楚格县制定禁止奢侈、浪费的法律吧。他们是对的,穷人不能入不敷出,这是必要的,但我在某处看到这样的话:

“首先要明白奢侈会使一个大国富裕,虽然它会毁掉一个小国家。”

如果你认为奢侈是过分的,那么人人都知道,无论是过分节欲、过分贪食、过分节俭还是过分慷慨,任何过分的行为都是有害的。我不知道我的村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里的土地是荒瘠的,赋税很重,禁止出口我们种的小麦的命令是令人难以容忍的。然而,几乎每一个农夫都有布做的好衣服,并感觉吃得很不错。如果农民在种地时涂脂抹粉、烫卷头发、穿着白亚麻布做的好衣服,这肯定是最大的也是最不恰当的奢侈。但是巴黎或伦敦的市民穿着像农民一样的衣服去看戏,那就是最粗野的、最荒谬的吝啬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分寸和限度。善德既不能超过,也不能达不到。”

剪刀肯定不是最古老的东西。当它被发明出来时,剪指甲并把垂到鼻子上的头发剪去一部分时,人们横加指责,什么话没有说过呢?他们无疑要被叫作花花公子和浪荡子,花高价买一个无益的工具去破坏造物者的劳动。去剪短上帝使它在我们指端生长的角质是多么大的罪过!这是对上帝的污辱。当衬衫和袜子被发明时,情况变得更糟。从没穿过袜子和衬衫的年老的地方议员,是如何狂怒地叫嚣,并反对向这种致命奢侈品屈服的年轻的地方行政长官,这种场面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良宵

——[日本]德富芦花

每当月亮穿过树梢,满院的月光和树影互相抱合着,

跳跃着,黑白相映,纵横交错。

我在此中散步,竟怀疑自己变成了水藻间的游鱼。

今夜可是良宵?今宵是阴历七月十五日。月朗,风凉。

搁下夜间写作的笔,打开栅栏门,在院内走了十五六步,旁边有一棵枝叶浓密的栗树,黑漆漆的。树荫下有一口水井。夜气如水,在黑暗里浮动,虫声唧唧,时时有银白的水滴洒在地上,是谁汲水而去呢?

再向前行,伫立于田间。月亮离开对面的大竹林,清光溶溶,浸透天地。身子仿佛立于水中。星光微薄。冰川的森林,看上去淡如青烟。静待良久,我身边的桑叶、玉米叶,浴着月色,闪着碧青的光亮。棕榈在月下沙沙作响,草中虫吟,踏过去,月影先从脚尖散开。竹丛旁边,频频传来鸟鸣,想必月光明洁,照得它们无法安眠吧。

开阔的地方,月光如流水。树下,月光青碧,如雨滴下漏。转身走来,经过树荫时,树影里灯火摇曳。夜凉有人语。

关上栅栏门,蹲在廊下,十时过后,人迹顿绝。月上人头,满庭月影,美如梦境。

月光照着满院的树木,树影布满整个庭院。院子里光影离合,黑白斑驳。

八角全盘的影子映在廊上,像巨大的枫树。月光泻在光滑的叶面上,宛若明晃晃的碧玉扇。斑驳的黑影在上面忽闪忽闪地跳动,那是李树的影子。

每当月亮穿过树梢,满院的月光和树影互相抱合着,跳跃着,黑白相映,纵横交错。我在此中散步,竟怀疑自己变成了水藻间的游鱼。

难忘的八个字

——[加拿大]玛丽·安·伯德

这位很胖、很美、温馨可爱的老师轻轻说道:“我愿你是我的女儿!”

这一刻,我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这是一个受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自己的亲人的那种百感交集的眼泪。

我是在人们讥讽的眼神中长大的。因为我生了一副兔唇。我的这种特征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突出,我心里很清楚,对别人来说我的模样令人厌恶:一个小女孩,有着一副畸形难看的嘴唇,弯曲的鼻子,倾斜的牙齿,说起话来还结巴。

同学们问我:“你的嘴巴怎么会变得这样?”我撒谎说小时候摔了一跤,给地上的碎玻璃割破了嘴巴。我觉得这样说,比告诉他们我生出来就是兔唇要好受点。我越来越敢肯定:除了家里人以外,没人会爱我,甚至没人会喜欢我。

二年级时,我进了伦纳德夫人的班级。伦纳德夫人很胖,很美,温馨可爱,她有着金光闪闪的头发和一双黑黑的、笑眯眯的眼睛。每个孩子都喜欢她,敬慕她。但是,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爱她。因为这里有个很不一般的缘故——

我们低年级同学每年都有“耳语测验”。孩子们依次走到教室的门边,用右手捂着右边耳朵,然后老师在她的讲台上轻轻说一句话,再由那个孩子把话复述出来。可是我的左耳先天失聪,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我不愿意把这事说出来,因为我怕同学们会更加嘲笑我。

不过我有办法对付这种“耳语测验”。早在幼儿园做游戏时,我就发现没人看你是否真正捂住了耳朵,他们只注意你重复的话对不对。所以每次我都假装用手盖紧耳朵。这次,和往常一样,我又是最后一个。每个孩子都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的“耳语测验”做得挺好。我心想:老师会说什么呢?以前,老师们一般总是说“天是蓝色的”,或者是“你有没有一双新鞋”等等。

终于轮到我了,我把左耳对着伦纳德老师,同时用右手紧紧捂住了右耳。然后,稍稍把右手抬起一点,这样就足以听清老师的话了。我非常害怕自己的作弊被老师发现,心中忐忑不安。

我等待着……然后,伦纳德老师说了八个字,这八个字仿佛是一束温暖的阳光直射进我的心田,这八个字抚慰了我受伤的、幼小的心灵,这八个字改变了我对人生的看法。

这位很胖、很美、温馨可爱的老师轻轻说道:

“我愿你是我的女儿!”

这一刻,我流下了辛酸的眼泪。这是一个受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自己的亲人的那种百感交集的眼泪。

农家

——[德国]黑塞

这里,我愿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围墙上,

岩石上或者树桩上,草地上或者土地上,全都可以;

不论我坐在哪里,周围都是一幅画和一首诗,

在我身旁的世界汇成优美而幸福的清音。

当我千辛万苦来到了阿尔卑斯山脉的脚下时,我仿佛觉得自己已从流亡中回到了故乡,仿佛已经站到了山那一边的故乡的土地。故乡的太阳更温暖、山脉更可爱,那里的栗子、葡萄、杏仁、无花果令我垂涎,我那穷苦的乡亲们,总是对我友好而又彬彬有礼。他们所建造的一切,看上去总是那么美好,那么恰当而可爱,仿佛都是自然生成的。那些不新也不旧的房屋、围墙、葡萄山的石级、道路、种植地和梯田,仿佛不是靠劳动所建造的,不是用脑筋所想出来的,也不是巧夺天工的,而是像岩石、树木、苔藤一样自然形成的。看,那用同样的褐色片麻岩石而砌成的葡萄山围墙、房屋、房顶,它们相辅相成,像亲兄弟一般彼此深爱着对方。没有一样看来是陌生的、怀有敌意的和粗暴无情的,一切都显得亲切、欢畅和睦邻友好。

这里,我愿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围墙上,岩石上或者树桩上,草地上或者土地上,全都可以;不论我坐在哪里,周围都是一幅画和一首诗,在我身旁的世界汇成优美而幸福的清音。

这是我的家乡——一个贫穷农民的田庄。我的父老乡亲们没有牛,只有猪、羊和鸡,他们种植葡萄、玉米、果树和蔬菜。石头砌成了这里的世界:房屋、地板、楼梯,还有两根石柱子,它们的身后有一条用石块拼成的通往场院的石级。不论在哪里,植物和山头之间,你都可以饱览到浮现出的蓝色的湖光。

然而,在田庄的山的另一方,那里的人正处在受折磨和可憎的事情之间,他们的忧虑实在太多了!在那里,要找到生存的理由,是那么困难,又是那么至关重要。不然的话,人该怎么生活呢?面对真正的不幸,人们煞费苦心,郁郁寡欢,——在这里,不存在难办的问题,生存无需辩护,思索变成了游戏。人们感觉到:世界是美丽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不是万念俱灰;我想再增一对眼睛,一叶肺。我把双腿伸进草丛里,并希望它们变得更长一些。

我想要成为一个巨人,这样,我会把头枕在积雪旁一处高山牧场上的羊群中间,而我的脚趾则伸进山下深深的湖中去戏水。我希望可以这样躺着,永远不站起来,在我的手指间长出灌木丛,在我的头发里开出杜鹃花,我的双膝变成前山,我的躯体上将建起葡萄山、房屋和小教堂。我就这样躺上千万年,对着天空眨眨眼睛,对着湖水眨眨眼睛。我一打喷嚏,便是一阵雷雨。我呵上一口气,积雪溶化,瀑布舞蹈。我死了,整个世界随我而去。随后我在宇宙中飘洋过海,去取来一个新的太阳。

可事实上,我能成为巨人吗?不能!我甚至不能找到一处栖身之所。世界在做什么?创造出了新的神、新的法律、新的自由?反正都一样!但是,这儿山上还开着一朵樱草花,叶子上银珠点点,那儿山下的白杨树间,甜蜜的微风在歌唱,在我的眼睛和天空之间,有一只深金色的蜜蜂在嗡嗡乱飞——这可不是一回事。它哼着幸福的歌,它哼着永恒的歌。它的歌是我的世界史。

有限的知识

——[意大利]伽利略

大自然在生成其事物时的丰富性,

那些方式在感觉与经验尚未向我们启示之前,

是我们无法设想的,经验有时仍不足以弥补我们的无能。

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缺点什么,于是他就去了一家酒吧,他心中期盼着能看到某人在用弓轻轻触动小提琴的弦,但,他立即失望透顶,因为在他眼前是这样一副场景:一个人正用指尖敲着一只杯子的杯壁,使它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他为自己后来发现的事物感到惊喜,那就是他用实验证明了黄蜂、蚊子与苍蝇发出的声音来自于它们翅膀的快速振动,他在这件事上的发现,与其说他的好奇心越发强烈了,不如说他在如何产生声音的学问方面变得糊涂了,因为他的全部阅历都不足以使他理解或相信:蟋蟀尽管不会飞,却能用振翅而非气息发出那样和谐且响亮的声音。

此后,当他以为除了上述发声方式之外,几乎已不可能另有它法时,他又知道了各式各样的风琴、喇叭、笛子和弦乐器,种类繁多,直到那种含在嘴里、以口腔为共鸣体、以气息为声音媒介物的奇特方式而吹奏的铁簧片。他开始为自己知道得这么多而骄傲起来,可等他捉到一只蝉后,却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知和愕然之中:他用力堵住蝉口或使劲压住蝉翅,蝉仍然会发出它那尖鸣的反抗,他疑惑找不到蝉的发音来源。他将蝉翻转过来,看见它的胸部下方有几片硬而薄的软骨,他感到心中一亮,认为自己已找到了声源。但是很遗憾的是,无论是他将那片软骨折断,还是用针刺透了蝉壳,也没有让蝉及其声音窒息。最后,他依然未能断定,那鸣声是否发自软骨。从此,他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有人问他声音是如何产生的,他坦率地说知道某些方法,但他笃信还会有上百种人所不知的、难以想像的方法。

我还可以试举另外许多例子,来阐释大自然在生成其事物时的丰富性,那些方式在感觉与经验尚未向我们启示之前,是我们无法设想的,经验有时仍不足以弥补我们的无能。因此,倘若我不能准确地断定彗星的成因,那么我是应当受到宽恕的,况且我从未声言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我懂得它会以某种不同于任何我们臆想的方式形成。对于被握在我们手心的蝉,我们都难以弄明白它的鸣声来自何处,因而对于处在遥远天际的彗星,不了解其成因何在,更应予以谅解了。

临街的窗子

——[奥地利]卡夫卡

有扇窗子的人,

就可以对付世界上任何事。

如果你是一个孤独的人,有一天,突然想把自己依附在什么地方时;由于时刻的变化,气候的变化,事业的变化,以及别的变化,使你一时无法承受,你好想找到一个可以依附的东西,那么,它将是一个临街的窗子。有扇窗子的人,就可以对付世界上任何事。而且,如果你无所企望,只是以一个疲倦者的身份走近窗栏,眼睛从你的公众转向天空,然后又重新转回来,稍稍昂起了头,并不想向外眺望,即使在这种时候,窗下的马儿也会把你吸引到下面一系列的马车和喧闹中去,从而你终于进入了人类的和谐里。

论居室

——[黎巴嫩]纪伯伦

无论你的房屋是如何地壮丽与辉煌,

也不应当使它隐住你的秘密,遮住你的愿望。

一个泥水匠走上前来说:请给我们谈居室。

他回答说:

当你在城里盖一所房子之前,先在野外用你的想像盖一座凉亭。

因为你在黄昏时有家可归,而你那更迷茫更孤寂的漂泊的精魂,也该有个归宿。

你的房屋是你的较大的躯壳。

他在阳光中发育,在夜的寂静中睡眠,而且不能无梦。你的屋后不做梦么?不梦想离开城市,登山入林么?

我愿能把你们的房子聚握在手里,撒种似地把他们洒落在丛林中与绿野上。

愿山谷成为你们的街市,绿径成为你们的里巷,使你们在葡萄园中相寻相访的时候,衣袂上带着大地的芬芳。

但这个一时还做不到。

在你们祖宗的忧惧里,他们把你们聚集得太近了。

这忧惧还要稍为延长,你们的城墙,也仍要把你们的家庭和你们的田地分开。

告诉我吧,阿法利斯的民众呵,你们的房子里有什么?你们锁门是为守护什么呢?

你们有“和平”,不就是那呈露好魄力的宁静和鼓励么?

你们有“回忆”,不就是那联跨你心峰的灿烂的弓桥么?

你们有“美”,不就是那把你的心从木石建筑上引到圣山的么?

告诉我,你们的房屋里有这些东西么?

或者你只有“舒适”和“舒适的欲念”,那诡秘的东西,以客人的身分混了进来渐作家人,终作主人翁的么?

噫,他变成一个驯兽的人,用钩镰和鞭笞,使你较伟大的愿望变成傀儡。

他的手虽柔软如丝,他的心却是铁打的。

他催眠你,只须站在你的床侧,讥笑你肉体的尊严。

他戏弄你健全的感官,把他们塞放在蓟绒里,如同脆薄的杯盘。

真的,舒适之欲,杀害了你灵性的热情,又哂笑地在你的殡仪队中徐步。

但是你们这些“太空”的儿女,你们在静中不息,你们不应当被网罗,被驯养。

你们的房子不应当做个锚,应当做个桅。它不应当做一片遮掩伤痕的闪亮的薄皮,应当做那保护眼睛的睫毛。

你不应当为穿走门户而敛翅,也不应当为恐触屋顶而低头,也不应当为怕墙壁崩裂而停止呼吸。

你不应当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坟墓里。

无论你的房屋是如何地壮丽与辉煌,也不应当使它隐住你的秘密,遮住你的愿望。

因为你里面的“无穷性”,是住在天宫里,那天宫是以晓烟为门户,以夜的静寂与歌曲为窗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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