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熟悉的小巷子尽头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在追逐疯闹着，其中一个大踏步的跑过，竟然溅了赵海一裤子的泥点子。
“现在的小屁孩子，搞什么呢，大早上就闹！”赵海皱起眉头，很是有些不满，他今天可是穿的白色裤子。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四十来岁的人了，他火气比以前小了不少，原本想开口吼那个孩子两句的，想了想，还是忍了。
可这几个孩子像完全不懂事一样，继续在这狭窄的巷子里追闹着，其中一个边叫边回头，眼看就要撞上赵海。
赵海颇有些烦躁加不耐烦，最后还是忍气站到了一边，想要让开，可这孩子像根本不认路似的，一个急停，竟然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他。
“小屁娃儿，滚开！大早上的你们疯锤子！”赵海被撞在了墙边，这一下，让他后背的骨头都生疼。就算他现在年纪大了，修养比以前好了，但说到底他还是个混混儿，而且还是个比较成功的混混。怎么可能一忍再忍！
所以，他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并且一耳光就甩在了那孩子的脸上。那孩子长得很老实的样子，梳个傻不拉叽的中分头，戴付眼镜，陡然被赵海那么打了一耳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捂着脸望着赵海。
不知道为什么，这目光盯得赵海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加上早上本来就有些浮躁的心情，赵海吼到：“看锤子看，给老子滚一边去！”
并且抬脚就想给这个孩子一脚，却没想刚才还愣着的孩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不闪不避的，径直就对着赵海撞了过去，结果赵海那一脚没使上劲，自己倒又被撞到了墙边。
这到底算不算被打？赵海在心里问自己，呵，这多少年没尝过这滋味了。
不过这经久没尝的滋味带给赵海的不是喜悦，而是暴怒，他想也不想的就是一拳向着那孩子招呼去了，本来冲动之下，他是想掏出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的，但他潜意识的认为，对这种小孩子完全没必要。
“干啥子？干啥子？”赵海这一拳是打在了这孩子的身上，当兵出身，并且一直坚持锻炼的他力气当然不会小，这孩子当时就被打得趔趄了一下，却没想到，原先在追闹的几个孩子一瞬间全围了过来。
看着围过来的几个孩子，赵海并没有惊慌，说实话，他大场面见得不少了，怎么可能被几个小孩吓住？
“没干啥，你们围过来吓人啊？我只是教育下这个不懂事的娃儿，你们可以散了。”赵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无所谓。
而这群孩子里为首的好像是那个剃着板寸，穿着运动短裤的孩子，他听了赵海的话之后，不屑地笑了一声。“呸”的一口口水就吐赵海脸上了。
赵海的火一下子又上来了，他狠狠地盯着这孩子，却没想这孩子根本不惧他的眼神，同样和他对望着，那眼神中有一丝让赵海不安的狠厉，还有一点儿不屑。
本能的，赵海觉得有些不对了，他混了那么多年，知道一个老江湖的眼神绝对足以吓到一个不懂事的娃娃，可这小子完全没反应，而那眼神，像一条饥饿的狼，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事情好像是冲着他来的。赵海被自己这一瞬间电光火石般的想法给吓到了，原本冲上来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下去，他平静地掏出手绢擦了脸上的唾液，尽量温和地说到：“你们晓得我是哪个不？”
“你是哪个嘛？”为首的孩子偏着脑袋盯着他，嘴角竟有一丝玩味的笑容。
赵海把手绢放进了裤兜，可手并没拿出来，而是握紧了裤兜里的弹簧跳刀，当然这事能善了最好，不能他不介意像年轻时候那样，杀出一条血路。
“我叫赵海，这一片儿你可以打听打听，小伙子眼神不错，以后可以来跟我。”这话赵海自己都觉得说得有些傻，真的要找他麻烦的人，能听他这样的话？不过他必须这样说，第一，这样可以试探下这些孩子到底是不懂事儿的小屁孩，还是存心来找他麻烦的。第二，可以拖下时间，如果这巷子来往的行人多了，要下手做什么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赵海第一次恨自己早起的习惯，早上7点过，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何况这条有些偏的小巷子。
那领头的孩子听了这话，头也不偏着了，而是有些思索的样子，这看得赵海又是一阵高兴，说不定有门了。
“唔，赵海，好像是个老大啊……”这孩子像想起什么一样的，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尾音拖得长长的。
“嗯，的确是我。”赵海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他悄悄的松懈了一些，看样子，这些孩子还真不像来找麻烦的。
“不过……”这孩子话锋一转，一丝笑容浮现了嘴角，然后笑纹慢慢地扩大，最后变成大笑。
这笑容，刘一手一定很熟悉，这孩子毫无疑问就是长森，而刘一手眼睛被弄瞎一只之前，长森就是这样对他笑的。
“你笑啥？”赵海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作为一个老混子，他深知这些不懂事的娃娃到底可怕在哪儿。他们因为年纪的原因，想法没那么多，逼急了，做事可是没有顾忌的。
“呸”，长森又是一口唾沫吐在了赵海的脸上，并且很嚣张地说到：“我们随便撞到一个人就是什么老大赵海，你信不信？滚你妈的吧！”
说完，长森第一个扑了上去，他并没用拳头，而是用最侮辱人的耳光，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边打嘴巴上还挺不干净：“你也不看自己那个傻样子，敢打我兄弟耳光，今天你爷爷就把你打成孙子！”
赵海又被吐了唾液，然后加上一耳光，再被人骂成孙子！
再没血性的人都毛了，何况这个当老大的？
而且从长森的话里，他认定这些孩子不是刻意来找他麻烦的了，而是真正不懂事的小屁娃。
没有再啰唆，赵海直接摸出了裤兜里的弹簧跳刀，一按，森冷的刀刃就跳了出来。
他想也不想的，就向长森扎去，长森看着一道白光向自己奔来，下意识的一躲，还是在肩膀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刀绝对是管制刀具，这是长森的第一个感觉。
肩膀上最初是不疼的，因为刀太快，但不到一秒，血就大量地流了出来，再然后肩膀上才火辣辣的疼。
长森有点愣，说实话，跟了卫国叔他们这么久，他没尝过刀落在身上的滋味，就算上次在隆昌的市场上被揍，别人也没用刀子。
原来是这滋味啊！原来没想象的那么疼！这就是长森的想法。
“一定得逼他先用刀！”
“要是他没刀怎么办？”
“傻小子，一个当老大的，平时随身不带点趁手的东西，他就不算个老大。”
“那要他真没刀呢？”
“呵，要真没有，至少得逼得他动手先打人，打狠点儿那种。”
“嗯！”
这是做事以前，长森和李老三的对话。看来，三叔说得是对的，这赵海原来真带有刀！那么……长森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就这样，他们就可以杀了赵海？
长森这一愣神，也不过四五秒的事情，可赵海却等不得，转身拨腿就跑，到底是小孩子啊，他这一刀竟然让几个孩子都愣住了。
跑，跑，跑到大街上就好了，这是赵海此时唯一的想法，就算他是一个老大，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什么时候该有脾气，什么时候该跑，老大又不是无敌的。
每天早上坚持晨跑的作用发挥了出来，赵海的速度是跑得飞快。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虎子，在赵海转身跑了不到两步时，他就拔腿开始追。接着就是受伤的长森，他大喊了一句：“快点追，这老小子要跑！”
长森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追了上去，接着几个孩子七手八脚的也开始追。
赵海听见后面一阵纷乱，却没有回头看，巷子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相信大街上这群孩子是不会那么嚣张的。
那一处不远的巷子口，此时在赵海的心里，绝对是天堂。
十米，五米，两米，一米，到了！
赵海心里一阵放松，脚步也有些慢了下来，毕竟四十几岁的人了，一咬牙冲刺个几百米，还是很要一些体力的。
饶是如此，他却没有停下来，他想再跑远一些，跑到最热闹的地方。
此时的大街上，行人虽不算太多，可还是有那么一些了，陡然看见了巷子里冲出一个人，后面跟着几个小孩子穷追不舍，都有点愣神，这大早上的演哪出呢？
于是，就有几个行人停下了脚步，看起了热闹。
“妈的，不好了！”长森心里一激，不要让太多人看见，是卫国叔特别打过招呼的。
长森从小跑步就特别快，所以他是离赵海最近的一个，看着眼前只离自己有几米远的赵海，长森第一个想法就是拼了，他一咬牙，加快脚步，快冲了几步，然后一个飞扑，伸手一乱抓，竟然抓住了赵海的衣角。
本来快速奔跑的赵海被长森那么一拉，由于惯性的作用，一个狗吃屎就扑向了地面，而长森被赵海那么一带，也跟着摔了下去。
可是，在危险的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总要快些，赵海急着要跑，所以，一摔下去，他顾不得疼，半撑起身子，一个反手，乱舞着刀就向长森刺来。
长森也急了，此时要是放手让赵海跑了，这次的事就算失败了，这后果，三叔可是亲自交代了的。
要成大事，必须挨刀！长森竟然冒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迎着赵海挥舞来的刀，长森竟然没有躲避，反倒是又扑了一下，狠狠地压实了赵海，而同时，赵海的那一刀划破了长森的左脸。
血从长森的左脸冒了出来。
在这纷乱的挣扎扭打中，周围已经渐渐有人开始注意起他们来。
长森心里也有些慌乱，毕竟这是要杀人啊！不管平时他们认为自己在卫国叔的“庇护”下是如何的风光，是如何的想在这条路上当上大哥，可他们还是明白这是在犯罪啊！
长森在害怕，相信小费翔他们也不例外。可是年少的人心里总有那么一些幼稚和冲动，本能的他们认为是不该“背叛”自己大哥的，纵使感觉不对，纵使让他们“杀人”。
“尽快解决吧！”长森现在心里就这个想法。所以，他使劲地抓住赵海。
赵海是多年的老江湖，现在这个形势他太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所以，他挣扎得更卖力了，他明白等下那几个小孩上来了，他更跑不掉了。
他手里的刀在挥舞间，刺中了长森的背，长森一个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赵海的脸上，估计这一刀是扎伤了肺。
可是饶是如此，长森还是紧紧地拉住赵海，面目在赵海眼里竟然有些狰狞起来。
赵海心里也是一阵害怕，就算他是多年的老江湖，地位“尊崇”，在面对生死间，又何曾见过人那么不要命，也要“做”了自己？
也只有小孩子才能如此吧？是啊，也只有小孩子才能做事如此不计后果，才会被所谓的黑道“风光”所吸引，做出一些也许他们以后会后悔的事。
可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长森已经被刺伤了肺，尽管他死命不想要放开赵海，可现在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他哪里还抓得住？
赵海使劲地踹着长森，长森一个翻滚滚向了一边。
赵海狼狈的想要站起来，没想到跑在最前面的虎子已经冲了过来。
一把冰冷的刀刃刺进了赵海的身体，接着，赵海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挤进了几把冰冷的刀。
此刻的长森也爬了起来，他拿出自己别在裤腰上的刀，也冲了过去，只是脚步有些踉跄。
刚走过去，长森就半跪在了赵海面前，呼吸的困难，让他几乎站不住，可他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刀扎进了赵海的肚子。
此时的赵海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那些凌乱的，让人心寒的刀光还在毫无规律的，疯狂的往他身上扎着。一瞬间，赵海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了。可长森这一刀好像唤醒了他回光返照的力气，他一把紧紧地逮住了长森正在拔出来的手，喷了一口血之后，他喘息着问到：“你们是谁派来的？”
长森艰难地呼吸了一下，赵海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想到这，长森冷冷的一笑，眼神还是那么凌厉，说了句：“卫国叔让我们来送你一程的！”
竟然是陈卫国！赵海忽然觉得自己很笨，早该想到的！虽然他的仇人不少，可现在非要自己命的，不就是陈卫国吗？
既然都已经跑不掉了，那么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赵海也是黑道上的人，想法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他忽然一把掐住了长森的脖子。而长森原本就被伤了肺，呼吸都有些困难，哪能挣脱赵海临死之前的“疯狂”？一瞬间，他的脸就憋成了酱紫色。
“我操你妈，放开我老大！”此时，小费翔也疯狂了，长森是他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是他最信服、最崇拜的人，他怎么能让长森死在赵海手里？
没有再掰赵海的手，小费翔而是抓起刀，一刀扎进了赵海的胸口，那冰冷的刀刃一下子就落在了赵海跳动的心脏上。那是之前他们一直没勇气去扎的地方。
刀拔出来，一朵血花就跟着盛开了，紧接着，又是第二刀，还是落在了心口。
血花一朵接一朵地盛开，早在第二下的时候，赵海就放开了长森，可小费翔已经陷入了疯狂。
赵海渐渐模糊了意识，微弱了呼吸，脑子里映出的最后一张脸，竟然是那梳着傻不拉叽中分，戴着眼镜的那一张老实的脸，尽管此刻有些扭曲。
“竟然被这么一个傻子做了！”赵海喷了一口血，接着无边的黑暗将他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