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国早知道黑老大会这么问，当下就严肃地说道：“两个问题想问你，第一，如果老大你遇上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理；第二，怎么才能当好一个老大，最低限度，能护住自己的兄弟。”陈卫国的问题可谓问得比较尖锐，黑老大听了也半晌沉默不语，大概过了两分钟才缓缓地开口说道：“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之前，先问你个问题。”“问吧。”“你心狠不狠？”这个问题陈卫国倒是真的没想过，也不明白黑老大为什么会这样问一句，一下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黑老大放下筷子，严肃地说道：“这个问题，你自己要想清楚。说实话，第一个问题怎么处理和第二个问题是联系在一起的。不是老哥我给你卖关子，如果狠不起来，趁早和你兄弟躲起来吧，其他的，比如家人什么的，你们也不要管了，因为你们护不了，还会连累他们。”这话像一下子打在了陈卫国的痛处，把他压得半天喘不过气来。还会连累家人？他怎么就没想过这个？一直以来，陈卫国都以为自己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和家人没什么关系，可自己怎么就把家人忘了？想想崔大头，想想刘伟，陈卫国的脑子乱了起来，祸不及家人，这句话在这条道上根本行不通啊！
陈卫国是个聪明人，这下算是明白黑老大的意思了，咬了咬牙，他问道：“老大，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要怎么个狠法，我陈卫国急了也做得出来！”“嘿嘿！”黑老大一笑，然后面色一凛，说道：“必要的时候以命换命，行不行？”陈卫国很快就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咋不行？有一个垫底就够了，我陈卫国没把自己的命看那么重要！”黑老大端起酒来，一口气也喝了，然后大骂道：“你给老子滚去乡下种田吧，你这个样子，混个JB！”这话骂得相当狠，也无缘无故把陈卫国一下骂愣了，这不是黑老大提出的要求吗？
“你的命？你是做什么的？你自己也在问我，怎么当好一个老大，说明你TM还明白自己是一个当老大的，老大都随时把自己的命拿出去扔，你怎么护你一帮子兄弟？你别TM在这儿讲笑话了！”“可，可是是你问我敢不敢以命换命的？”黑老大一拍桌子，狠狠地说道：“你给我搞明白了，这以命换命的命，可不是你的命，而是你手底下兄弟的！”陈卫国一听，差点站起来就走了。他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当老大，而是为了自己和这帮子兄弟能好，现在让兄弟去以命换命，算什么？
“听不下去了，是不是？想走了，是不是？”黑老大看着陈卫国有点愤怒的神色，淡然地说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在想着什么。
“是！”陈卫国承认得也干脆。
“想想你的兄弟吧，那个张，对，张猴儿，如果不是这小子机灵，你上次就会陷进去四个兄弟，你知道不？那下次呢？又是几个？有些东西，不牺牲，不能保大全！你怎么这点都看不穿？就像死一个人和死一百个人，你要怎么选？你狠不下这点儿心，你就等着你兄弟全部栽吧！”不得不承认，黑老大说的话很是有几分道理的，可是，他陈卫国实在是做不出来啊，他们兄弟几个断然是一个都不能牺牲的。
他直接问道：“老大，你就跟我说了吧，这事换你你要怎么处理，不要绕了，我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就只有这样了。”黑老大叹了口气，知道在这个问题上陈卫国还转不过弯子来，他只好直接说道：“换我，我会直接叫几个手底下的人把赵海给做了，不让他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既然实力上拼不赢，那就擒贼先擒王。道上的一股股势力，没你想的那么团结，领头儿的死了，很多事也就树倒猢狲散，剩下的，也都不成气候，你完全可以各个击破，懂了？所以，关键就是做了赵海，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讲什么以命换命了。当然，做了人，是跑路，是关进去，谁也不知道，你进去过，很多局子里的规矩你也明白，几个乱刀弄死的人，倒不好判谁死刑，大不了是都关着，除非是落了把柄，狡辩不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黑老大也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静地吃起酒菜，耐心地等着听了他的话后正在思考的陈卫国。
不能不说，黑老大的话，和他们几兄弟商量怎么弄死老六的话是有相似的地方的。当初，在老三的提醒下，他们兄弟几个就是那么打算弄老六的，所以当时才会放了被下了一只手的老六。
不同的是，他们想的是自己亲自动手，而黑老大简单直接的就一句话，让手底下的人去弄。
陈卫国其实不是不明白，一个当老大的，怎么可以凡事都自己亲自动手，可是，自己手底下也没觉得有这样卖命的人，他们几兄弟，陈卫国是完全不可能考虑的。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陈卫国总算有点开窍了，为了兄弟们，也为了家人，还为了点儿别的什么，他犹豫着开口问道：“可这去做人的人，我该去哪儿找？”“总有不要命、不怕死的。这条路上，想爬上去却什么都不懂的人太多，你自己想想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吧！”黑老大也算是耐心地指导了。
“顺便先回答一点儿你的第二个问题，当好老大，第一点就是你要会用人！”黑老大的话，让陈卫国陷入了沉思。说实话，当一步步走入这所谓充满了义气热血的道上之后，陈卫国发现有很多事开始慢慢地身不由己。义气？热血？呵，已经越来越好笑了，为了保自己的周全，这道上根本就是最残酷的地方，能站在顶峰的人，才是最冷血的人，那义气的范围说实话，小得很，顶多就包括自己的几个兄弟罢了。
但回头一想，他陈卫国不是也如此吗？谁能说谁干净？改变的又哪儿只有他，那一帮子兄弟，哪个不是跟着一起变了？既然都已经踏上来了，还能谈什么善良？谈什么良心？如果能顾及的话，当然最好，如果在情况不允许的情况下，也只能抛弃这些了。
不要命的，不怕死的？陈卫国当然知道，当然也想起了一群人，长森和他的兄弟。不过，这想法让陈卫国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把长森他们当枪使？！
有些幻想终归是好的，在走上这条路之前，都会把自己想成英雄，想成是热血义气的好男儿。
却在不经意的时候会发现，温情的面纱撕开后，谁也不要想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这条路上的规则就是如此，无情也好，残酷也罢，就算你悲哀地发现了，最终也只能让它牵着你的鼻子走，你却永远逾越不了它。
可悲的是，在那个时候，你还以为自己是对的，为了成全义气，为了出人头地……
我曾经有几次回头的机会，但却以为我可以不一样，自以为是地坚持着、倔犟着，到最后，才发现在这条路上走的人每个都一样，不管是风光的老大，还是可怜的小弟。
混黑道，难的不是你可以混到有多好，难的是你能在丢命以前及时回头。
——陈卫国现在的话
沉默，此刻不管是黑老大还是陈卫国都沉默着，陈卫国是心思复杂，而黑老大他却明白，这么一步是必经的，他也不例外。
良久，陈卫国才艰涩地开口说道：“黑老大，告诉我吧，怎么样才能当好一个老大？”黑老大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说道：“刚才我就说了第一点，要会用人。那么，第二呢？就是要分清大局，有些时候伤筋动骨也比丢了性命好，该牺牲的就要牺牲。第三，心要狠一点儿，冷一点儿，不然不能成大事。第四，钱！”“钱？”陈卫国有些疑惑。
“是的，钱！这点你应该清楚，别人为你卖命，你也应该付出，最起码要让兄弟无后顾之忧。就打个比方，你的一个兄弟出事了，但他跟着你，就会比较安心，为什么？因为他很明白他的家人你会照顾。靠什么照顾？钱！”陈卫国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黑老大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还有一些事，我不知道怎么总结，但是可以给你讲讲，能领悟到什么，就靠你自己了。”陈卫国没说话，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黑老大，听他说。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吧？是不是狼狈又落魄？实话说了吧，那是我在躲仇人。而为什么你会被军用水壶砸一下脑袋？是因为在那段日子里我根本就没好好睡过，一有点儿动静就会醒来。你一定会奇怪，以我今时今日的这个地位，为什么还要躲？一句话，不怕阎王来敲门，就怕小鬼来索命，小鬼难缠啊！很多风光的老大最后是栽在谁手上的？也许只是一个你认为没啥危险的十几岁的娃娃手上！”说到这里，黑老大把杯子重重一放，继续说道，“庞宇还记得吧？被你和李老三彻底搞废那个！他就是当时和我结了梁子的仇人。有些时候啊，人多势众，没斩草除根，就要防小鬼的报复，哪怕是我黑老大！庞宇又何尝不一样？不得不说，你和老三就是我放出去的小鬼，所以，他输了，我风光地回来了！”这些话讲完，黑老大就没再说下去，而陈卫国却皱着眉头思考起来。他知道黑老大说的都是事实，而一时间他脑子很乱，不能从黑老大的话里具体总结出来些什么。
而黑老大却仿佛看透了陈卫国的心思一样，又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疲累地说道：“有些东西看起来风光，其实背后很累。知道为什么那么难找到我吗？而我为什么放着市里不住，跑到城乡结合的地方来住？那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基本上我把他们藏起来了。”点上一支烟，陈卫国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相比于黑老大，他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最后陈卫国只是说道：“老大，为什么赵海这次联合了那么多势力来整我，却只敢偷偷摸摸的，而原因却是因为你呢？”这次黑老大回答得很快：“这个很简单，他们以为你是我的小弟，明目张胆地动了你们，会落下口实，而偷偷摸摸的，反而使我找不到什么借口和证据。这个道上做事，有时是要有借口的。至于原因嘛，是因为有些关系是盘根错节，很复杂的。另外，如果在你们市对拼，他不见得怕了我，可是，有些时候能省几分气力，谁又愿意去麻烦呢？”陈卫国点了点头，黑老大还是为他分析得很中肯的。
末了，黑老大又提醒了一句：“卫国啊，趁你们现在不太扎眼，白道没盯上你们，你们就该派个会钻营的人，去搞搞那边的关系了。等到扎眼了，想搞关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嗯！”陈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黑老大对他也算是够意思了，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也算句句真诚。虽然，自己和老三被他当枪使过，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不就正是那条“要会用人”的规则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古人诚不我欺也……这句老话，其实包含了太多。
第二天的下午时分，陈卫国回到了熟悉的小院。
在刚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陈卫国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他真怕他走这一天，赵海就来报复了。他怕他推开门那一瞬间，看不见兄弟们熟悉的笑容，却看见一片狼藉小院，就如崔大头来那次！
好在，门开了，他的兄弟们还是好好地坐在院子里。
吴胖子和周大汉正和几个小弟在打牌，阿兵在和长森说着什么。而老三却还是在门口那把他常坐的椅子上看着书。
这一刻，陈卫国竟然莫名其妙有些感动。
“我回来了。”这句话，陈卫国自己都不知道，他说得竟然有些哽咽。
“卫国，你整啥呢？说话声音都在抖。”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吴胖子，他转过头，就看着陈卫国站在门口，有点傻愣愣的，不禁奇怪地问了句。
陈卫国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情绪不对，可能会让兄弟们一惊一乍的，赶紧收拾了情绪，无所谓地说道：“没整啥啊，换你那么累，你嗓子不难受啊？”“呵呵，那也是！”吴胖子抓了抓头，笑道。
然后，兄弟们也纷纷打着招呼，陈卫国也一一应到。
走到长森面前的时候，陈卫国盯着这个面上还有几分稚嫩的孩子，竟然自己也忍不住地去摸了摸他的头。
“卫国叔，摸啥啊，肉麻兮兮的。”长森不满意地摸了下脑袋，在他心里，男人可不兴那么肉麻的。
“呵，没啥，臭小子，该回家去了吧？别一天到晚老在这儿泡着。”陈卫国笑说道。“哎呀，卫国叔，我再玩会儿，我还想听听你跟黑老大谈了些啥呢！”“明天再来，免得长木又念叨你！”陈卫国严肃地说道。
一提到大哥长木，长森就没话说了，的确，大哥老念叨他，让他学点本事，开车也好，一天泡在卫国他们这里，也净是添乱。长森可怕他大哥念，烦人哪！
想了半天，长森还是苦着一张脸回去了。
等长森走出门了，陈卫国忽然严肃起来，对着兄弟们说了句：“我们开会！”那语气严肃得让他们都愣住了，以前常开会，也没见卫国这样啊。
屋子里的气愤沉重而压抑，没一个人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