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屏风
惊雷一声，再一声。雨点已经从零星变得密集。
安羽背着周苗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一路，终于赶到了戏班大院。“段老，开门！”安羽喊道。周苗津就探出手来在大门上敲了几下。
不一会，门开了。“快点进来吧。”段老脸上露出痛惜的神情，“下雨就不要过来了。”
“离庄子还有几百米时下的雨。”安羽胸前衣服湿透了，而周苗津背后也湿哒哒的。
不多时，段老拿了两套戏服的白色底衣过来让两人换上，还有毛巾。“东厢第二间屋就是化妆间，去吧。”
化妆间不大，里面摆了两个梳妆台，以及竖起一道屏风隔出来个小空间。一般衣服就在里面换。
“你先换衣服，我去外面喝点水。”隔着屏风，其实能看到一个曼妙的投影，以及穿着白色短袜子的小脚丫。想来以前戏班里一帮大老爷们是不在意的。
“啊，别。”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忙叫住了安羽。“别走开行吗，等下我们一起去喝水嘛。”
“好。”安羽听出来她有点怕怕，估计是被老实人那番闹鬼传言唬得不轻。
一件长袖青蓝色校服外套搭在了屏风上，投影其实只是隐隐约约，却能勾人遐想，尤其是明知道里面是个小美女。投影做出了弯腰的动作，提腿，换腿，青蓝色的裤子也……短袜之上是光洁美丽的脚踝，再往上……那就看不到了。
安羽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顺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该死，这个心浮气躁的感觉怎么回事？
他想起以前看到寥寥几部电影里某个经典的镜头，女主角正在换衣服，突然被什么东西吓到，惊叫。然后男主人公就会冲进去救她，然后……
“安羽，安羽？”周苗津从屏风里面出来，看到安羽捂着眼睛在发呆，很奇怪的问他。
“嗯，你已经换好了？”安羽脸上还有点傻傻的笑容。回过神来才发现换了一身素色洁白长袍的喵喵同学又添了几分传统的小家碧玉的味道。
周苗津受不了安羽灼热的目光，羞涩的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傻了？还不快去换掉湿衣服？”声音有点甜蜜的小雀跃。
“哦，是。”安羽连忙越过周苗津，进了屏风里面。不多一会，他又急忙出来，把外面的白色干净底衣拿进去。真是臊死个人。
小小的更衣间里，还有一股隐约的香气，像是某种清新的花香。
轮到小姑娘在外面守着了。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模糊的投影，脱衣服、脱裤子……“呵……”小姑娘及时捂住了惊讶张开的小嘴巴。
“怎么了？”安羽听得出来这不是惊恐的呼叫，所以隔着屏风问道。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艰难的道：“没，没，打个哈欠。”怪不得刚刚他要捂着眼睛，哼，便宜他了！
屏风底下就这么点高度能看到什么哦，再说，妳现在不是看回来了吗？
安羽穿着斜襟长袍出来的时候，也看到她脸上似笑非笑，红扑扑的脸色。促狭的问：“好看不？”
“都看不到……”喵喵同学反应过来，马上气鼓鼓的，“你，你……”眼眶就开始泛红了。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样多愁善感，软弱泪浅。
安羽连忙补救：“你也很好看，真好看。像仙女……”
呀，混蛋！“你看到什么了？”娇弱就变成了气急败坏。
“看到，看到……”安羽一急，又走进屏风里面，故意从屏风底下露出脚踝。“就看到这个！”语气还多遗憾多可惜的。
小姑娘就忍不住笑。“咯咯咯”的笑声很是欢乐。哼，臭男人的大脚有什么好看的。她藏在长袍底下的美丽小脚丫轻快的跺了跺。
段老看到一双璧人出现在面前时，眼光就专业多了。就像在打量艺术品一样。“你真应该练武生的。”他抓起安羽的手臂摆出一个手持长戟的姿势，自己配上一句唱段：“大英雄，盖世无敌。灭嬴秦，复楚地，争战华夷。”音调悠长，清亮而铿锵。
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安羽，真是看出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来。只觉得那声音钻进了心底，翻出那公交车上英勇制敌的一幕幕。心情摇曳，夹杂着激动崇拜和仰慕。
段老唱罢，拉起小姑娘的手，摆出银剑飞舞的姿势，再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声音尖锐却婉转，分明是花旦的演绎。唱出了情深意切，唱出了生死相随。
这两小人儿都被深深震撼住了。如梦如幻，如痴如醉。那唱词若是可以绕梁三日，听众便可三日不醒。
安羽还好些，早已经被震撼过好多次，有了一点儿免疫力。周苗津打小开始学钢琴，接触音乐。这才是第一次觉得戏剧是那么的美妙迷人。深入人心，引起共鸣。
“以前都没耐心听戏看戏的，听李玉刚唱《新贵妃醉酒》也没觉得多好听啊！真该请老人家上春晚，上《百家讲坛》亮亮相，告诉大家戏剧应该是要这样唱的。”小姑娘呢喃自语，崇拜的目光就转了目标。
段老不以为然，甚至可以说是不屑：“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喜欢这个？现在不都在讲改良创新吗？要附和时代潮流，迎合时尚品味……哼！哼哼……”段老都不屑于发表评论了。
“《新贵妃醉酒》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哩。”周苗津觉得至少通过改良创新，的确是让更多人重新认识并接触戏曲了。
“《新贵妃醉酒》还是《贵妃醉酒》吗？”段老脱离了气愤，“好端端的戏曲加上乱七八糟的流行音乐就是创新？就叫好听？”
“哎——哎，哎，哎哎，哎——”段老清唱，“……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段老采用的是梅兰芳的唱词唱段，一曲‘海岛冰轮初转腾’，唱出了绝代佳人久候爱人不至，自饮自醉的哀怨自怜。声至情至，声情并茂。
“《贵妃醉酒》原先的表演流于杨玉环醉后自赏怀春的表演，稍嫌媚俗。梅兰芳老师却从人物情感变化入手，以外形动作的变化来表现失宠贵妃从内心苦闷、强自作态到不能自制、沉醉失态的心理变化过程……这才是改良创新！”段老言尽于此，回身上了二楼。
“鼓在库房，练完放回去。”段老失了指点新手打鼓的兴致，他上了二楼，然后楼上传来浅吟轻唱，隐隐约约。
小姑娘一边感叹一边忐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