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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血战刘家湖(1)

黎明时分,周天翼接到命令,率部火速驰援台儿庄以北的刘家湖。

日军炮火太猛,阻挡了队伍前进,周天翼下令把重型装备放在汽车上,其余人员一律轻装前进。高勇智费力地搬起一个箱子,老孙头接过轻松地放进车厢中,李有才忍不住惊呼:“老孙头好大的力气。”吴老四说道:“有机会见识那把弯月形砍柴刀才知道厉害,别看他一把年纪了。”李有才叹道:“叫樵夫的都不是善茬。”

特一营急行军中,突然遭到日军飞机轰炸,巨大的弹坑把路拦腰截断,弟兄们可以跳跃过去,但运输车却无法通过。周天翼下令对弹坑进行填埋,无奈弹坑太大,一时难以填埋起来。如果继续被拖在这里,他们根本无法在指定的时间赶到战场,正在周天翼为此焦虑时,廖真真指着路边的几棵大树说:“天翼哥你看。”

在炸药的猛烈推动下,那几颗大树倒了下来,正好盖住了弹坑,但还是有些不稳,周天翼当机立断,带头跳下弹坑,命令弟兄们用肩膀扛住大树搭起一座桥,让辎重卡车开过去。廖真真跳了下去,站在了周天翼的身旁,弟兄们也都纷纷跳下弹坑,装满重型武器的卡车,硬生生从这帮汉子的肩膀上开了过去。

与此同时,第183团3营营长高鸿立率部冒着炮火向刘家湖前进,此行的任务是炸毁隐藏在刘家湖村的日军10门野炮,为夺取刘家湖的部队扫清障碍。行前,高鸿立把上身棉衣和衬衫全都脱下来,袒胸露臂,举起了大刀吼道:“我们拼着一死,也不让小鬼子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弟兄们,跟小鬼子拼了。”

此时已是麦田返青季节,乍暖还寒时候,几百号弟兄光着上身,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冲向日军炮兵阵地,他们以死伤大半的惨烈代价,硬生生杀入日军炮阵。日军增援部队汹涌而来,高鸿立下令摧毁敌炮阵,率部迎战,一番血战,3营弟兄全部战死,他给指挥部发出最后一封电报,为没能坚持到规定时间而内疚,表示以死谢罪。最后一刻,他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这悲壮的一幕几乎被艾窝窝和罗伯特全程记录,他们隐蔽在视野开阔又相对安全的地方,亲眼目睹一个营的弟兄全部战死,心中凄然。

池峰城接到电报,迅速调整战略部署,命令特一营放弃增援高鸿立部,重新夺回刘家湖阵地。周天翼谋划夺取刘家湖的具体方案,孙嘉谋认为现在敌情不明,不能贸然出击,让刘天童带罗松林等兄弟抓个舌头回来再做计较。

刘天童很快完成任务,意外的是,抓回的三个舌头,其中两人居然是艾窝窝和罗伯特。更加意外的是,那个叫野上的舌头,居然是小岛蛤蟆队的一员。

小岛在徐州郊外遭遇特一营伏击后,仅率十余人逃回来,好在他还有百十号人,很快就加入攻占刘家湖的战斗中。战斗结束,野上到艾窝窝夫妇隐藏的地方撒尿,他们以为被发现,紧急埋藏照相器材,不小心弄出声响,野上循声而来,突然眼前一黑,随即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艾窝窝嘴巴被塞住,头上猛然罩下一物,被罗松林扛起就走。

廖真真抱住艾窝窝哭道:“窝窝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周天翼不满地看了刘天童一眼,意思是看你办的事儿,抓舌头就抓舌头,给弄俩烫手的山芋回来,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呀?刘天童讪讪道:“看他俩身处险境,和笛子顺带着捎回来了。”

野上哇啦完毕,赵云峰笑岔了气,刘世仁也会日语,忍不住大笑:“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大,我们的老朋友来了,”指着野上说,“他那个头叫小岛,也有个外号,在嘉山吃过我们的亏后,整个小队也落下一个外号。老大猜猜看,叫什么?”

周天翼笑道:“看你这坏笑就没憋着什么好尿,难不成那个家伙叫小岛疯子?”刘世仁大笑:“真是心有灵犀呀,不过老大再‘犀’也‘犀’不出他那个小队的外号,可文雅了。”

“有屁快放,憋着不难受呀?”廖真真说着上前,假意要揍刘世仁。

刘世仁说是蛤蟆队,弟兄们都笑喷了。

廖真真笑得头发乱颤,抓起懵懵懂懂的野上:“太有才了,谁给你们送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号?”周天翼笑过之后问:“这舌头,会不会有诈?”赵云峰说:“应该不会,他认出了咱们特一营的军旗。”

周天翼已知两位记者此行的目的,故意把他俩晾晒一边,心里却在盘算着派谁把他俩送回去更为合适。艾窝窝已知周天翼心思,笑着打趣:“周营长,这可是大狗和笛子兄弟把我俩请来的,再这么把脸虎下去,可就不是待客之道了。”廖真真拉着艾窝窝的手说:“窝窝姐,他这人就这样,别和他一般见识,有铁蛋呢!”周天翼瞅了廖真真一眼,心想你就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想着想着他有主意了:“铁蛋,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任务吗?现在有了。”廖真真高兴了:“天翼哥,说吧,铁蛋豁出命来也完成任务。”

周天翼对刘世仁说:“诗人兄弟,你和铁蛋走一趟,把两位记者护送到台儿庄,一定完成任务。”艾窝窝急了:“周营长,既然我们来了,就别再浪费人力把我们送回去了,还要跟着你们到前线去采访呢!”

周天翼说道:“留着劲到台儿庄去,这是个小玩闹,就不劳两位记者大驾了。”转身对野上说:“你可以走了。”野上站起来,对周天翼鞠躬致谢,走出一步他就回过劲儿来了。弟兄们明白过来,暗暗佩服周天翼的睿智。

吴老四一把撩起野上:“奶奶的,费了我们赵教导半天劲儿,能听懂还给我装孙子。用中文回答,叫什么名字?”野上说出名字,吴老四笑道:“龟孙子起名够下贱的。”高勇智说:“这名听着寒碜,记倒是好记。”

周天翼原想让野上带个假情报回去,故意试探了一下,想不到野上居然能听得懂汉语,于是说道:“其实你要是再那么假装一小会儿,说不定我还真就放你回去了,现在只好委屈你留下了。我这人记性不是太好,你们那个小队的外号叫什么来着?”野上嗫嚅着用中文小声说了一遍。周天翼笑道:“我知道,就是想再听一遍,弟兄们都爱听蛤蟆叫。”

众人又一次哄笑起来。

弟兄们完事后休息,吴老四找了个院落,把火炕烧热,舒适地躺在炕上,说道:“舒坦呀,老话说得好,热炕头一烙,舒服到手脚。”

老孙头用石子打磨着砍柴刀说:“我们老家也有这一说。”

李有才说道:“按说这季节不用烧炕了,不过呢,还是热炕头舒服,我说老孙头……”

罗松林笑着打断:“还别说,叫老孙头听起来要比樵夫兄舒坦。老孙头,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孙继业?”

老孙头惊讶道:“笛子兄弟,你咋会知道?”

吴老四笑道:“一个个都快成半仙了,老孙头,爷爷辈大户人家吧?”

老孙头点头道,沙哑着嗓子说道:“到我父亲那辈,家里还有几十亩地,后来,我弟到城里开了一家店铺,我守着那几十亩地,日子还算滋润,不料好景不长,坐地炮看上了我弟家店铺,安了个通匪的罪名,我弟含恨而死,弟媳不堪受辱自杀,坐地炮没收了店铺,又盯上我家那几十亩地,为了避祸,我逃到了嘉山,碰上铁蛋,又被小鬼子炮火逼回来……”

吴老四低吼道:“可恶,早知如此,老子一枪毙了坐地炮。”

李有才说道:“看你身手可以呀,咋不找个机会砍了狗日的坐地炮头?”

老孙头叹道:“当时哪有这胆呀?老话说,民不跟官斗,也斗不过呀!”

罗松林斜视老孙头:“啥话也别说了,就一窝囊废。”

吴老四岔开话题:“一路背着艾记者,占人家便宜了吧?”

罗松林斜了吴老四一眼:“别净往歪了想,当时那情形,四五个小鬼子呢。”

吴老四笑着捅捅李有才:“闲着干吗,来一下,给弟兄们提提劲。”

李有才忽地坐起来:“来一个,让老孙头开开眼。”说着微闭双眼,假冒大仙附身的样子,浑身哆嗦起来。高勇智撩开门帘,以为李有才要犯羊羔子疯,跳上炕当场把李有才制服,引来弟兄们一片笑声。

李有才气呼呼道:“干吗呢你,成心是吧?”

高勇智傻笑着说:“还以为你要犯羊羔子疯呢。”

李有才斜了高勇智一眼:“你才犯羊羔子疯呢,好好的心劲给整没了。”

廖真真和刘世仁在护送艾窝窝途中遭遇零星日军,廖真真干掉敌人,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颗美式MK2手榴弹,在手里颠了颠,有些显摆地对刘世仁说:“天翼哥送给我的,对付几个小鬼子还用不着这玩意儿。”刘世仁咽下一口水,眼睛又一次大了,这玩意儿他见过几回了,看一回傻一回。

廖真真收起手榴弹,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艾窝窝夫妇不见了。

刘世仁刚才还想着把那玩意儿借过来看看,艾窝窝和罗伯特趁乱摆脱了他们,刘世仁急了,和廖真真分头寻找。一番寻找,刘世仁担心的一幕出现了,不仅艾窝窝夫妇没找到,就连廖真真也不见了踪影……

两人送艾窝窝夫妇出村后,艾窝窝拉住廖真真说:“妹子,就别麻烦了吧。”廖真真好不容易争取到一次任务,哪能半途而废,推搡着艾窝窝说:“窝窝姐,就别难为我了。”罗伯特对刘世仁说:“诗人兄弟,咱可是要好的哥们儿。”刘世仁话头很快:“正因为这样,才十里相送呀!”艾窝窝夫妇拉关系不成,决定寻机逃走。

丢了廖真真是要命的事儿,也没法对周天翼交代,刘世仁顾不上找艾窝窝夫妇了,他一边漫山遍野寻找,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铁蛋妹子——”

艾窝窝夫妇被送走后,孙嘉谋摊开地图说:“刘家湖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距离台儿庄大约五公里,是一条增兵或堵截增援的必经之道。”他在刘家湖的位置画了个圈,“大家看,刘家湖是一个东西窄,南北长约二里的村庄,四周全是开阔地带。”孙嘉谋用铅笔点击着一个点,“我们现在的位置在二里庄。”

周天翼最终确定战斗方案:重机枪连在北面对小鬼子发起佯攻,最大限度发挥火力,其余兄弟从敌左翼迂回进村。方案确定后,周天翼命令刘天童和罗松林等人再次出发抓舌头,野上只知道蛤蟆队的兵力部署,对其他就一无所知了。周天翼现在最想知道刘家湖到底有多少小鬼子,有什么样的火力配备。知己知彼才能心中有数,这是孙嘉谋经常说的一句话。刘天童问赵教导还有什么要交代,赵云峰说:“精神着点,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与此同时,池峰城命令熊副师长,抽出部分兵力,相机策应特一营,夺回刘家湖。王震正好在场,他要带二营三连去,熊副师长说:“我来指挥吧,顺便见见周天翼,当面表示感谢。”

王震摊开军事地图,对熊副师长汇报:“日军原有三个中队盘踞在刘家湖,如今只剩下两个中队。最具杀伤力的10门大炮,已被高鸿立率部摧毁。刚接到情报,在这个位置还部署有极具威胁的近百个掷弹筒,这些掷弹筒都被集中在一起,但弹药却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熊副师长命令道:“给炮兵团确定方位,先把这些害人的玩意儿统统给老子炸掉。”

借着夜色掩护,刘天童带着几个弟兄来到村中,在一堵残墙背后隐蔽下来。临行之前,周天翼特别强调,任务完成后发出三颗红色信号弹,信号弹就是进攻命令。

弟兄们在各自的位置上焦急等待着,所有眼睛都盯着夜空。周天翼拍拍吴老四肩膀,吴老四明白周天翼的心思,是让他利用他的逃生本领来保护川军留下的种子。他为周天翼的这份信任而感动,顿时感到肩上责任的沉重。

一阵笛声传来,刘天童心中猛然一震,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其中传递的信息。罗松林也被这突兀而来的笛声吓了一跳,他是特一营笛子手,居然也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刘天童和罗松林几乎同时意识到危险,想要提醒弟兄们不要上当时,已经来不及了。新入伍的一个兄弟冒冒失失站了起来,他以为是集结的号令,不料刚刚站起身来,一阵火舌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倒了下去。

刘天童大惊,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上前抢救。

罗松林这边倒下去的是个老兵,老兵习惯了闻笛声而行动,虽然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还是下意识的从隐蔽的地方现身,瞬间也被夺去了性命。

刘天童和罗松林边回击边带着弟兄们撤退,很快就集合在一起,好在是在村子的外围,敌人没有追上来。在周天翼等人的接应下,终于脱离了险境。

笛声是小岛下令吹的。惨遭特一营几番羞辱后,小岛恨上了特一营,他发誓要拔掉特一营的旗,破解特一营那个神秘的魔音。他派人在大街上抓了几个会吹笛子的人,拍给他们每人一块大洋,让他们轮流吹给他听,那些人以为小岛受了刺激,看在大洋的份上猛一通傻吹,有人吹起了《十八摸》,有人吹起了《小寡妇上坟》,搞得小岛苦笑不得。他留下一个吹得最好的,被赶回去的那些人垂头丧气,埋怨自己手艺不精。因为小鬼子的钱太好赚了。被留下的那人受到小岛热情款待,小岛知道笛声是特一营传递命令的信号,也知道难为了留下的这个人,但他没法放他走,他毕竟还能吹全一首曲子。一番演练,小岛感觉有几分像了,带他到村外实地演练,意在培养他的胆量,不料刚刚吹响,就有特一营的人闻声而动。

突然冒出的敌人把小岛也吓了一跳,仓促进行还击,他仅仅带了几个人出来,摸不清对方虚实,刘天童和罗松林也不知对方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小岛。两人都极为懊恼,任务没完成,还搭上了两名弟兄。

周天翼没有责怪他们,两名兄弟的尸体被抢回来就地安葬,他在想笛声的事儿,并由此联想到了他的对手小岛,断定小岛已经开始破解特一营笛声中的秘密了。野上很快被推搡进来,周天翼恼怒道:“你个混毬玩意儿,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的?”野上说他知道的都说了。周天翼神色严厉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们蛤蟆队吃完都干什么?”野上说吃完后先放下饭盒。周天翼冷着脸说道:“是问你们饭后有什么活动,譬如听听音乐什么的。”野上回道:“饭后是有人听音乐来着,最近几天改了,都集合起来听一个老头吹笛子了。”

就在这时,刘世仁跌跌撞撞冲过来报告:“老大,我把两位记者丢了,把铁蛋也丢了。”他边哭边脱下裤子等待鞭子。周天翼恼怒地抓起鞭子,一阵轰鸣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炮火声吸引过去。

炮火轰鸣,一道道亮光划破夜空。熊副师长大声道:“发射信号弹,向特一营弟兄致意。”信号弹腾空而起,周天翼没想到不远处还有一只友军部队,发射三颗信号弹向对方致意。

两支部队分别从东南方和西南方向刘家湖同时发起进攻。

刘家湖东南方向,熊副师长所部在村口处遭到日军强力阻击,损伤严重。日军在几个利于防御的地方铸就坚硬的堡垒,十几挺轻重机枪轮番吐出火舌,熊副师长下令用手榴弹消灭堡垒中的敌人,手榴弹飞到距离堡垒一半的地方就炸开。眼看弟兄们一个个倒下,熊副师长急红了眼,看到身边被炮火映照的像胳膊一样粗细的树,顿时有了主意。

熊副师长下令把面前这些不粗不细的树拦腰锯断,只剩两米左右的高桩子。熊副师长扳动其中一棵猛力拉动放手,树桩子来回弹跳了几下才稳住。弹力不错,熊副师长决定先做个试验,把一块十余斤重的石头用绳子捆绑起来,然后挂在树桩上部,扳动树桩发力。石头脱离树桩,呼啸着冲向日军堡垒。

当的一声,石头击中钢盔,日军一声惨叫,被当场砸昏过去。熊副师长迅速集中手榴弹进行捆绑,七八颗手榴弹同时爆炸的威力可想而知,日军堡垒被摧毁。熊副师长率先冲进村子。

周天翼率领弟兄们接近西南村口时,遇到了和熊副师长同样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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