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艰难抉择(1)

韩石进了报社，本以为是选择了一个充满挑战的新闻行业，很想好好有一番作为，却不得不屈服于组织内部文化。坚守还是逃离！韩石拿不定主意。晓苇在家人的安排下进了家乡一所学校当老师，面对秦洋的示好，她颇觉别扭……

【1】

方记者带韩石采访了几次，熟悉了工作流程和基本要求之后，韩石就开始出师了，独立接采访任务和做采访选题。

老记者们都有固定的“线”，比如说要闻部王副主任和青春漂亮的温记者，基本包揽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重要活动的采访；四十多岁的秃头黄老师跑政法线，市政法系统的大小新闻报道，基本上都出自他的手笔；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余老师跑教育线，涉及教育的采访，基本上是她的活；再比如方记者，专跑经济新闻，天天不是出席商业活动就是下企业采访老总……跑这些固定的“线”，不用起早摸黑，采访单位大多提供详细的新闻通稿，写起报道来轻松，上稿容易。

热门的新闻资源都有前辈独享，韩石他们初来乍到，只好从别人不太愿意做的“报料新闻”、“市井新闻”、“突发新闻”做起。每天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在休息，一接到车祸、火灾、爆炸这类突发事件和各种各样的纠纷、麻烦事，就得跑过去做现场采访。刚开始，韩石带着满腔的新闻理想和使命感，很有冲劲，每次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采写了洋洋洒洒的新闻报道，可是，这种辛辛苦苦采写的新闻经常被左删右改，一两千字甚至两三千字的稿子最后刊发时只剩下几百字的短消息，放在很不显眼的角落。

韩石觉得特没成就感，他私下问方记者：“方大哥，相同的一个新闻事件，为什么《南城都市报》能用半个版来报道，我们报纸却只能用小豆腐块一笔带过甚至不愿报道？”

方记者告诉他：“地方报是地方宣传的喉舌，大的版面用来报道党政领导的言行、社会经济发展的要闻，这些才是主菜，那些街头巷尾的报道只能是佐料。”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做主菜呢？”

方记者笑了：“熬不住了吧？年轻人，不要太急躁，我理解你的心情，当初我也经历过你这个阶段。等你熬几年了，有一定资历了，自然会分一些新闻资源给你。”

韩石不好再说什么，只有继续跑新闻。本来做民生新闻也没什么不好，他从《南城都市报》、南城电视台的《今日一线》等人们喜欢看的媒体中能感受到，做一个成功的民生记者受老百姓欢迎和尊敬。可惜，他们的地方报想做民生新闻，又怕负面新闻做得太多影响地方“声誉”，权衡的结果是“民生”中的重要新闻点被“放小”，无关痛痒的市井琐事却“放大”，韩石觉得做起来特没意思，不过瘾。

要闻部经常开采编例会，记者都可以在会上提出自己的选题，讨论通过了就可以去采写。韩石觉得这是个机会，他在校学生报做记者的时候，最喜欢做专题，一发就是半个版，写得洋洋洒洒，酣畅淋漓。他对自己当年做的专题一直很满意，比如根据学校后面大学生租房同居写的大学生恋爱现状专题，由乐乐开“火狐工作室”采写的大学生校园创业专题等等，他喜欢这种把新闻做深做透的形式——这都是从《南城周末》上学的。他中学时就开始读《南城周末》的深度新闻报道，做学生报记者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把这种思想运用到实践中。如今到了真正的报社，他当然希望能继续做这种专题类的深入报道，他觉得天天写些不痛不痒的小豆腐块实在没意思，做深度新闻才有成就感，因此，他花了很多心思去挖掘专题写作选题。

他想到的第一个专题就是去年一楚来东莞面试路上被抢的遭遇。他身边的同学就有不少接到东莞发出的有不良动机的面试邀请，到网上也能搜索出不少类似一楚被骗被抢的经历。韩石认为这个专题在当前严峻的就业形势下可以深入报道，他可以从求职者的经历写起，深入挖掘，揭露这种以面试为饵、骗抢为实的群体的黑幕，再从对当地公安机关采访，更多地披露情况，最好能找到曾经是这个群体中的人的采访，现身说法，最后请权威人士分析一下这种现象大行其道的深层次的东西，比如经济大环境、就业形势、大学生病急乱投医等等问题，这样，一篇时效性、可读性强有深度的报道就可以新鲜出炉了……

韩石构思完这个选题，非常兴奋，准备大干一场，在第二天要闻部例会上他便提了出来。其他记者听了都不作声，王副主任笑了笑，对韩石说：“小韩啊，难得你这么有心去做选题，不过啊，以后最好先听听别人的意见再拿上来讨论。你们几个刚起步，还是要先从跑热线新闻和一些小的选题做起。”

韩石觉得这么好的选题竟然不被认可，很委屈，会后情绪很低落。方记者见此，悄悄对他说：“小韩，你所构思的专题的确不错，可是你一个见习记者，谁知道你是否有驾驭如此深度报道的能力？这个选题涉及多方的采访和挖掘，你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吗？再说了，这样的负面报道放到广州的媒体去刊发还可以，地方的报纸绝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脸上抹黑。”

听了方记者的一番话，韩石方才了然：唉，自己一个初生牛犊，免不了要碰壁的。

【2】

在报社待了十多天后，韩石慢慢熟悉了组织内部的文化。

报社里虽然不像政府部门那样等级森严、严肃古板，但是从制度到氛围都充满了行政单位的气息。人与人的关系不算太复杂，只是论资历排辈分的传统仍根深蒂固。部门的头头有分配采访任务的权力，也有决定稿子上与不上的权力。个人的收入和上稿的数量和领导层对稿件打分的高低挂钩，因此，新来的人都是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领导。

这座城市太出名了，外面的世界都在关注，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新闻，外面很多媒体都会来采访报道，不管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想管制也管制不了。但是他们作为地方媒体，不能“瞎掺和”，凡是负面新闻都得小心谨慎，哪个部门都不敢得罪，俗话说，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过分揭了人家的短，再见面时就不好相处了。可是，这样做新闻很不爽！

韩石和几个新来的记者，整天在城市里奔来奔去，有很大一部分新闻并没有多少价值，辛辛苦苦跑了半天，只能整出一些小小的短消息来填补版面。然而，即使内心有一百个不情愿，却还得去采写，不然没稿子上，想留下来就难了。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韩石难受的是，他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这是一座物欲横流和打工淘金的城市，文化极度贫乏——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他在这座城市没有朋友，没有可以谈心的知己，更找不到情感的寄托。每当空闲下来的时候，他都感到极度空虚。在广州，他从来没有这种感受，因为他在那里能找到精神的栖息地。有空到图书馆、购书中心看书，累了在大学校园走走，感受校园的青春气息，周末还可以和三五知己到白云山爬爬山，呼吸新鲜空气……然而在东莞，他作为一个忙忙碌碌的外乡人，再也找不到那些乐趣了。

当然，也许日后一切会好起来，要知道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不能那么挑剔——韩石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随着交往的深入，方记者和韩石的话也多了起来。有一次，方记者对韩石说：“你好像干得不是很开心？”

韩石不敢明说原因，掩饰道：“还行吧，主要是对这座城市不太熟。”

“你的文笔不错，这也是报社选择了你的原因。可是，恕我直言，你不适合当记者。”

“是吗，为什么？”

“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开朗，其实骨子里挺内向，当地方的记者要应酬各种场面，要和三教九流建立各种合作关系，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

方记者一针见血指出了韩石不敢面对的现实。其实他不喜欢现在整天跑上跑下、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日子，因此，他只好实话实说了：“我到媒体最想做的不是记者，而是编辑，最好是文艺版的编辑。”

“看来我说得没错吧。在我们报社，当编辑需要一定的资历，你再熬几年或许有这个机会。我说的是或许。”

“熬几年？”韩石觉得太辛苦了。

“你可以去考公务员啊！在办公室当个受人器重的笔杆子，正合适你的性格。既和你的专业对口，又容易出人头地。”

方记者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公务员是想当就能当得上的吗？现在的公务员考试，比高考还热门，成千上万的人同争几个职位的现象屡见不鲜，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当公务员的机会？

【3】

老钱把娜娜打发走后，又投入到他的汽车销售学习中去。一天上午，许经理来到公司后，把老钱叫到他办公室，告诉他，过几天他要出差一趟，回来了就开始分配他们的工作，让他们到各个4S店去上班。老钱很兴奋，终于盼到学以致用、大展身手的时机了。

许经理还告诉一个令他更惊喜的决定：“小钱，我这些天仔细地观察了你们，发现你是学得最认真、最积极的一个，我不在的日子，就不再从公司抽人来管培训部了，这样吧，你挑起这副担子，当临时的培训部长助理。”

老钱受宠若惊，连忙表忠心，毕恭毕敬地说：“许经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我会尽心尽力做好各项工作！”

“好，很好。”许经理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去给其他人宣布他的决定。

当上了部长助理，参与培训的其他人对他肃然起敬，都改口叫“钱助理”了。老钱心里美滋滋，走路胸脯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回到学校，老钱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宣布这个好消息。班上的几个连面试机会都没有过的同学羡慕地围着老钱转，问他能不能提携一下。其中小韦和阿波最恳切。

小韦说：“钱哥，你给你们经理说说，看我能不能也加入你们公司。你总不能看着小弟我白读四年书连个工作也找不到吧？”

阿波则拍他马屁说：“钱兄，我早就知道你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想不到这么快就上轨道啦。俗话说，打虎不离亲兄弟嘛，你要能把我们带进公司，以后有我们鞍前马后地支持，势力不就更大啦！”

老钱心想，也对，有几个同学撑腰，工作就更好开展了。因此他马上拨通了许经理的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可以给小韦和阿波机会。

许经理说：“小钱，难得你对公司这么热心。这期培训班马上要结束了，你们都要上岗了，他俩这时才加入恐怕来不及。”

老钱连忙解释说：“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也只是帮忙问问。”

许经理考虑了一会儿，说：“下个月我们还会招一期培训班，为另外一个筹建的分店储备销售人才，这样吧，你让他们等下个月来试试。”

老钱喜出望外，说道：“谢谢许经理！”

许经理说：“不过，我这段时间都没空面试他们，这样吧，我下一期请销售专家加强培训，延长培训时间，即使差一点的大学生，经过我们的培训，相信也能顺利出师。只是，培训押金得先交，不多，也就两千元，上岗后就退回。”

老钱把许经理的意思转达给小韦和阿波。他俩听说要交那么多钱，有些犹豫不决。

老钱见此，说道：“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你俩好好把握吧。”

两人考虑再三，最终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就把培训押金交到老钱手里。

许经理出差前，特意请老钱到“山东老家”吃饭。嘱咐老钱在他不在的期间，要代其做好管理工作。还交代说：“我在公司负责多项业务，比如购买汽车的贷款项目等等。我不在公司，有些要签名的文件，就全权委托你办理了。”

老钱有些胆怯，问：“全权负责？我不懂啊！合适吗……”

许经理说：“没问题，我们的业务都是稳定的老关系，很多工作在总公司已经审核过了，只是经经我的手而已。你如果遇到不懂的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问我。”

老钱答应了，虽然有些担心自己应付不了，可是身受重托，深感幸运。

【4】

黎军申请报读的加拿大一所大学派工作人员来广州做招生推广和组织面试。

中介通知黎军去参加面试。黎军这几年把心思都放在苏黛身上，专业虽然没学到多少，英语却还说得顺溜。他决定豁出去了，无论什么办法都行，要试一试。

面试在一家培训机构进行，和他一起去面试的还有来自省内省外的十几个年轻人，黎军在等待面试时和其他人聊了一会儿，知道这些年轻人中有南大、中大等重点院校的应届毕业生，也有工作过几年想出去进修的在职人士。其中一个叫阿雅的女生也是广州人，去年大学毕业后工作不理想，希望出去再读读书。因为同是一个地方的，两个人谈得挺投缘，相互留了电话。

五位面试官是校方的工作人员，体形都非常大块，谈吐都很和蔼。他们用英语和黎军交流，根据他的申请表问了他的一些情况。比如问他是否有工作经历，对经济管理的课程了解多少。黎军按此前中介传授的技巧作答，把他读大一时代理销售移动充值卡说成曾经在中国移动有过销售经历。老外一听“中国移动”，都点头说知道“中国移动”，接着又问黎军是否学过其他专业知识。黎军把大二时有一次和韩石一起去师大听经济学讲座说成喜欢经济学，经常到周边大学旁听经济学专家的讲座，面试官听了赞许地点头……面试官问得很仔细，幸亏中介此前已经和他做了详细的“功课”，基本上能自圆其说，所以面试过程还算顺利。

就在黎军面试那天，大斌请了假从深圳跑来广州找苏黛。苏黛关了手机躲在宿舍一整天，不愿意见他。傍晚的时候，苏黛去饭堂吃饭，没料到大斌还在等，她刚走出宿舍楼，大斌就蹦了出来，拉住了苏黛，说有话跟她说，让她一起去吃晚饭。苏黛不愿意去，又怕大斌闹起来被人笑话，只好带着他去到操场上谈。两人走到人较少的足球场，大斌想一把抱住苏黛，苏黛把他推开了，说：“不要这样，我们分手了。”

大斌眼神充满祈求地说道：“分手只是你说的，我并没答应。6年的感情，你不能说分就分！”然后又恳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知道我有时候忽视你了，可是我一心扑在学习和工作上，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着想啊！”

“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覆水难收，好女孩很多，你再找一个吧。”

“不，我们还可以重来！”

“我们不可能回到原来了！我在广州找到了工作，马上就要上班了。”

“我可以辞掉深圳的工作过来陪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愿意辞掉现在的工作！”

“别傻了，那是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再说，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就是姓黎的那个家伙？他和你不可能长久，我调查过了！姓黎的马上要出国了，他和你只是玩玩而已！”

“你调查他……你卑鄙！”

“卑鄙的人是他！他破坏了我们的感情！哼，我恨不得马上去收拾他！”

“你疯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苏黛说完就要走，大斌一把拉住她，说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从头再来”的话，苏黛不愿意听，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回到宿舍，苏黛忍不住又伤心得流泪了。她和大斌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虽说是大斌怠慢她在先，但最终导致分手的是她喜欢上了黎军。想到黎军，她有些难过，两人刚爱得难舍难分，他就要出国了，心里舍不得啊！刚结束了一段异地恋，又开始了另一段隔洋越海的异国恋。

【5】

系里要召开毕业班就业情况交流会，韩石请了一天假回学校。会议之前辅导员张老师找到他，让他到会上介绍找工作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