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踏鹊枝
那大夫，潜心医术多年，对疑难杂症略有涉及，在这南阳城，也算小有名气，久而久之，被人冠于‘神医’之名，可‘神医’二字岂同儿戏，古往今来，能被称为‘神医’者，无一不是能‘起死回生’‘断肢再续’的妙手，与那些高人相比，他，又显得微不足道。
大夫抓起夕月手腕，只觉脉搏渐弱，不由心中一惊，凝神搭脉，心道‘脉如涓溪，时断时无，面如白蜡，眼珠凹陷，这是垂死征兆，绝非人力所能，而自己，又该如何推脱呢？转念一想，我瞧此人不懂医术，姑娘与他也非亲非故，就算我出手医治，假若有个三长两短，那也非我之过，想来他也是明事理之人，也知此人时日无多，若是任其自生自灭，倒显得老夫昏庸无能，就算我施针续命有误，他也绝不会说老夫见死不救，这一举两得的法子，老夫何乐而不为呢。’
寻思片刻，大夫取出几枚银针，分别扎向夕月的‘气海穴’、‘关元穴’、‘膏盲’、‘足三里穴’，其中‘气海穴’穴居腹部，为生气之海，‘关元穴’位于脐下三寸，具培元固本、补益下焦之功，属足三阴、任脉交会处，‘膏肓’属足太阳膀胱经，起扶阳固卫、调和气血之效，‘足三里穴’有补中益气、扶本祛邪之能。
灸完穴位后，夕月稍见红润，呼吸渐稳，尽管有些起色，可也难扭转死局，如今，她已命悬一线，稍有差错，必死无疑。大夫所做的这些，于眼前而论，可算杯水车薪，果不其然，没多久，夕月便七窍流血，吓得大夫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只能叫人抓些‘老山参’，以此给她续命，若要他再施针，则是万万不敢，所谓起色，大多是外强中干，五脏六腑几近衰竭，再胡乱施针，那就是十死无生，救活则罢，要是给治死了，那就大大不妙。
“这位相公，这姑娘，老夫实在无能为力，要是她福缘深厚，熬过今晚，或许明日还有生机，可此时？”大夫指着夕月道，脸上颇具愧疚，多含惋惜无奈。
“神医，难道你老就没半点法子吗？”“这，非老夫所能，实在抱歉之至。”大夫的话很微妙，让薛凌昱挑不出毛病，看着躺在床上的夕月，薛凌昱于心不忍，可他又无能为力，如此两难地步，真不知该如何抉择？
“唉，随缘吧。”薛凌昱无奈道，得此回话后，那大夫也不愿再留在这里，找了个借口，躲到后院去了，也不知去干什么？
“呵~呵，有趣，好玩。”门口莫名多了位乞丐，来人一身褴褛，身材瘦削，蓬头垢面，年纪有十六七左右，最让人叫奇的是，手足上生有脓疮，想来是受寒挨冻所致，可那人却莫不在乎，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堂内几人。
薛凌昱心事重重，没有心思想其他，只是报以微笑，小乞丐顿时一怔，过后不久，嘻嘻而笑，那呆傻痴态，倒有几分风趣。
“臭要饭的？去，滚远点，想讨饭，去别处。”小僮晦气道，小乞丐未曾理会，小僮咒骂道：“咦，还不滚，是不是要爷赏你一顿棍棒饭呀？”小乞丐轻蔑一笑，道：“呵~呵，瞎骆驼，瘦死马，救不活，妄称神。”疯癫的念叨几句，这话倒让小僮有些不解，可他也知不是好话。
“臭叫花，烂泼皮，胡说八道，你再说遍，看看？”小僮龇牙咧嘴的大骂，虽说他身材矮小，可也丝毫不惧，“咬人狗，啃骨头，摇摇尾，似狼狗。”小乞丐嬉皮笑脸的刁难。
小僮很生气，抓起扫帚就往前招呼，要是给打到，肯定是头破血流，说不定还会一棍毙命，小僮还是小觑了来人，小乞丐左摇右晃，便轻易避开，跳脱开，又讥笑道：“哈巴狗，看门口，跌一跤，碎一口。”
“小叫花，臭乞丐，你给小爷我站住，看小爷不打死你。”小僮追着不放，与那人只是相差几步，可他拼命追赶，愣是追不上，到了街口，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薛凌昱嘀咕了阵子，直感来人奇特，但也没想太多，权当是陌生看客罢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人命如草芥，有时，更是骨肉相残，虎毒食子，为了能活下去，不惜出卖灵魂，而那些漠视的眼光，就是铁铮铮的事实。
小僮垂头丧气的回来，脸上稍有不悦，也不理堂内二人，挺直腰杆后，趾高气昂的回后院，见夕月四肢发凉，口唇发白，薛凌昱便按其背上，以真气为她续命，可谁知？一道灰影闪了进来，刹那间，抓起夕月便夺门而出，薛凌昱当然不肯，紧追其后，那人兔起鹘落，轻功奇绝，专挑人多的地方窜，常人直感一阵旋风袭来，吹得人东倒西歪，街道上一片狼藉，待站稳后，骂骂咧咧，大吵大闹，可众人也不知该找谁去出气、解恨？
那人显然功力深厚，带着个人还能健步如飞，薛凌昱拼命追赶才不致落后，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两人你追我赶，行了几十里，那灰影突然立在树上不动，片刻后，薛凌昱赶将上来，运足内劲喊道：“这位朋友，不知你与这姑娘有何仇怨？竟要让她遭此大罪，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还望你能放过她。”
“这小丫头与老夫无罪无怨，素不相识，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死无葬身之地。”那人嗓音嘶哑，说话时，一愣一愣，让人不寒而栗。
“想来阁下，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今日，怎会遮头盖脸的做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来？再说，你擒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是大大的丑闻哟。”
“呸，臭小子，我看你是在找死，老夫本打算放你一马，可你偏要多管闲事，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非也，在下历来嫉恶如仇，对那些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贼人，甚是痛恶，非得赶尽杀绝不可，而你，恰巧就在其中。”薛凌昱中气十足，满腔怨恨，似要从眼中喷出火来。
“哈~哈，黄口小儿，够狂。”那人仰天大笑，说话也极为自负，好似天王老子，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那人手里提着夕月，疾驰而来，只以单手对敌，可谓猖狂之极，临阵对敌最讲究的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他完全是背道而驰，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何通天彻地的本事？
那人，招式怪异，单手应敌时，一招一式衔接合缝，更为称奇的是肩肘并用，招数刁钻古怪，让人猝不及防，薛凌昱临危不乱，迎面而上，左右对拆，霎时间，便拆了数十回合，那人功夫，甚是了得，招招攻人要害，不论是锁喉，直指，拳击，还是横劈，连环，化掌，都让人防不胜防，如此顶尖高手，竟然甘心做奴仆打手，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能驾驭此人者，又将有何等威望？
双方都不肯示弱，每一招，每一式皆拼尽全力，务求制敌一击，拳掌相交，如霹雳惊雷，震得双耳轰鸣，心跳加剧，有时，气血翻腾的煞是厉害，还不待稳住，便又出招迎敌，那人仅凭一只单掌，就能与薛凌昱打成平手，若是双掌齐出，恐怕他早已落败。
想那人，也是傲气冲天，不想仗势欺人，所以才单掌应敌，而那些散落一地的枝叶，便是掌力所致，残枝断叶被生生截断，如斧砍刀劈般齐整，滑溜溜的让人生寒。
薛凌昱抓住一根断枝，运足内劲挥舞，哗啦四溅的枝叶，像极了锋利的刀片，在雄厚掌力推送下，如万千飞刀同时迸发，让人无处可躲，只能迎面格挡。
那人，先朝地上一击，溅起一层厚厚尘土，接着运劲一吸，便把尘土卷成一团，这一招‘龙吸水’用得甚是漂亮，眼看飞叶将近，他便挥手迎击，掌中尘土借着暗劲涌向前方，似水纹荡向四周，两者，龙虎交汇，‘碰’的闷响，来势汹汹的飞叶便失了准头，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尘土也是徐徐见落，双方再次打平。
那人，冷哼一声，利爪直攻对方要害，薛凌昱自当不让，右手横档，左手抢夺，双方各出奇招，都想攻其不备，可谁也没占到便宜，那人被薛凌昱一拳重击胸口，肋骨应该折了几根，可薛凌昱也不好过，右手被爪得鲜血直流，几处可谓深可见骨，那人咳咳作响，吐出口淤血，道：“呵呵，有点意思，可要击败老夫，还差的远哩。”
“哈~哈，阁下虽强，可也不是无敌，最让晚辈佩服的，是阁下这脸皮功夫，果真是厚颜无耻，让人钦佩无比。”“住口，你这黄口小儿，老夫今日非宰了你。”
听完这话，那人早已怒不可谒，疾闪而来，手掌不停的幻化，一时间如有万千手臂，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薛凌昱不敢大意，用起了‘以实御虚’的招式，任凭敌人有多少实虚，只凭自己一手柔劲，一一化解对方狂风暴雨，如封似闭，滴水不漏，上盘路数已被封死，无处可藏，那人只能跟他硬碰硬，单刀直取，薛凌昱自知不敌，后跃躲闪，单掌距他仅有几寸，稍不留心便要受此重创，一退一进之际，对方掌力顿时消减大半，薛凌昱立时后发先至，拍向他的肩肘、手腕处，那人左手一麻，顿时无力，夕月便直挺挺的坠落，而右肩上受此连掌，身子一斜，整个人都后退几步，显然受伤颇重，刹那间，薛凌昱立马抱住夕月，转身就跑，那人当然不肯，拼命袭来，右掌稳实的击在薛凌昱背上，一阵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薛凌昱也不敢回头，几个跳纵后，也就不见了身影，那人只是啐了一口，默默不语。
行了段路后，薛凌昱吐出一口鲜血，再低头查看夕月，此时的她，脉搏渐逝，呼吸已停，只余身子尚未僵硬而已，原本身上就有伤，经此巨大震荡，其五脏六腑，恐怕早已移位，此时，就算华佗在世，也难救得活了。
薛凌昱也不好受，现想起来，一阵后怕，那人爪功毒辣，内功精湛，几番碰撞后，自己也受伤不轻，本想寻个僻静地打坐调息，可四周空旷无物，若是那恶人追赶上来，自己决计逃不掉，还是先回城里，那里人多眼杂，利于藏身，想寻到，也需一时半会，只要调息得当，还怕那恶人干啥？
进了城后，在大街的拐角处，见到了刚才的怪人，他正靠在墙角，懒散散的卧着，一边扣着脚丫，一边打着喷嚏，睡眼稀松，乍见薛凌昱时，他便跳将起来，亲切道：“大哥，许久不见喽。”“小友客气，不知你是？”“呵呵，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哥又何必拘形于外呢？”
“说的是，倒让在下受教喽。”“那是大哥谦让，小子无礼而已。”那小乞丐谈吐自然，颇含书香雅韵，着实让薛凌昱一惊，小乞丐晦气道：“大哥，你，你怎抱着具活尸呀？”
“啊，你怎知她是活尸？”听这话，薛凌昱顿时就蒙了，原以为夕月已死，可这小乞丐竟说她是活尸，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呢？
“咦，我说错了吗？”“小兄弟，你说的‘活尸’，是什么呀？”“哦，人半死不活就叫活尸喽，死去活来算作死活，死而复生称为活死，还有就是？”“什么？”“额，不说了，反正很玄乎，我也说不清。”
“那你看看，她还能不能救？”小乞丐尴尬道：“大哥，跟你说实话吧，我就嘴皮功夫还行，说道救人，那可就难为我啦。”薛凌昱惊叹道：“你不懂医术，怎知那么多医理？”小乞丐支吾半天，似有说不得的苦衷，薛凌昱也不好逼问，道：“那你，知不知谁人可救她？”
小乞丐一番沉默，咬牙一跺，便说道：“好吧，大哥你跟我来！”捡起地上的破碗，抱着那床破席，偷偷摸摸的拐进了一条巷道里，薛凌昱也不多疑，跟着他走就是。
小乞丐在前引路，每逢巷口，他都要左右张望，生怕给人看见似的，行为如此怪异，倒让薛凌昱好奇的很，可他又不好多问，只能把问题一股脑的憋着，一路无话，倒显清净。
几个弯后，迎面出现一道大石墙，前路不见，周围也没什么人，薛凌昱正想张口询问，便见小乞丐挥挥手，示意薛凌昱跟上，距墙几步，小乞丐先纵身越过，薛凌昱也不甘示弱，忍着痛楚，暗提一口真气跃过高墙，待他落地后，才发觉眼前是一处花圃，里面种满了诸般花草，或红或白、有紫有黑，种类繁多，不乏绝迹的稀世珍品，薛凌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墙之隔的后面，竟是这般光景。
此院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搜罗到如此奇珍，要是传扬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那小乞丐又是谁？怎知此处，越想越觉得可怕，一团团不解的疑惑，正像个无底黑洞，在不停的旋转拉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