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像落雪无声,静寂。
十七岁的他,脑海里除却家国民生,除却皇奶奶交代的任务,除却身边侍卫的起居照顾,好像剩下的就是一片空寂的天。
岁月静好,亦寡淡如水,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他清癯一人,独看闲庭花落,随清流远去,心中清静,整个天地入眼清明。
虽豪宅美眷,出入车舆,仆从如云,供奉景仰,但每每午夜,他凭栏远眺,由宫墙围绕出的四角天空像一场巨大的寂寞,漫漫寂寂的岁月,冷冷清清。
“主子,太皇太后这次让主子去江州查探刺史一案,命陌寒一同随行。”黑衣男子跪于地上,眼见少年淡漠的抬手,便识趣的退下,谁人不知,祁国的宇文帝是座大冰山!
江州?
放下手里的书,宇文慕白念下一声,修长的玉手轻轻支起额头,秀洁的眉目似春光伸展开来,如瀑青丝垂于腰间,清颜俊貌,是世间少有的绝美姿色。
江州和京城会有怎样的不一样?今年又会有怎样的不一样?也许一切静好,就好。
“皇上这次可是要去江州,据说那儿美人如云。”一袭绛紫长袍,风雅彦倚在门侧,上扬的桃花眼里尽显风流。
“雅彦,你随朕一道去。”冷淡一声,男子便不再说话,望了一眼窗外的雨,走向御书房。
身后的风雅彦无奈的耸耸肩,到了江州没有奏折看,慕白会不会陪他上烟花之地?
“主子,这些是今日的奏折。”陌兰山庄庄主恭敬的奉上清茶,便俯身退下。
案桌前的男子静静的盯了一眼门前的风雅彦,淡道,“何事?”
“无事。”风雅彦唯有无言,这辈子宇文慕白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要紧,有奏折陪他一路。
只是,只是,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会闯进他生命里?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他不再面无表情,也会六神无主?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会陪他看闲庭花落,细水长流?
最好,是个女人……
这一刻,他们用各自的思绪写自己的人生故事。
再一刻,宿命的安排在他们开始靠近的那一刻。
十七岁,宇文慕白的岁月黯淡一片灰,她像一粒最初的星斗,撒下穿透身体的符咒,让他的生命长河落满光辉。
带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对白,是怎样的新鲜,怎样的快乐,怎样的温暖?
梦里有怎样的流光,内心有怎样的风景?
云深雾重的生之轨迹里,如何遇见了一树阳光,彼岸宿命的她?
为那一个人善良的心意,这世间最毫无遮拦的纯粹和原始的她,他想要一辈子珍惜爱护拥有,用尽一生的力量。
小白,我喜欢你,全世界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说出那句话,眼睁睁的看着整个世界在她的笑容间,崩塌。
因为一个人而忽然亮起来的新世界,不言而喻,会向美好前进吧。
那是在一阵错愕后,不自然的轻咳,那是在一阵心悸无声后,不自在的羞赧,那是在一阵彷徨茫然后,不自觉的豁然,喜欢你,夏果果。
像生命最初的天真,星星藏在她的眼睛,彩虹待在她的口袋,画一笔璀璨的桥,直直白白的闯进他心里,打翻五颜六色的糖果罐子,纯净甜美,不可复制,给他此生唯一的幸福。
十六岁,夏果果手无寸铁,好像一无是处,惟独可以胸腔不计代价,把真心掏给他看,把天涯都踩在脚下。
夏果果,请你留下来,嫁给我。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说出那句话,平时总是一副冷冷拒人千里外的面孔,那一刻该是一种怎样的令人特别的温暖笑容?
忍不住的悸动。
就是那样清晰分明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有史以来,有一个人以最认真的心情对待你,只对你一个人……
暖暖的,想微笑,又忍不住想哭泣。
小白。
谢谢你……
这样的喜欢我。
如果说,踏在时间的跑道上,可不可以努力的追上你,用尽一生的力量,与你一起,在一起?
如果说,人生只有七天,星期一念书,星期二工作,星期三结婚,星期四生孩子,星期五更年期,星期六住病房,星期天讣告。
算一算,五天要和另一半渡过,如果不是最爱的人,会不会有遗憾?
那么,做一个勇敢的人,用生命的力量去化解那些遗憾。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直白一点,勇敢一点,有什么不好?
一生一次的青春,何其短暂,淋漓尽致的才好。
有些奔赴,刻不容缓,让那些自尊,骄傲,倔强都去死,见鬼去。
爱要及时,没有如果。爱在当下,即成永恒。
所以,夏果果如是想,直白一点没什么不好,搞定闷骚男,就要一箭穿心的捅到底!
十六岁的她会问,幸福究竟就是什么?
十七岁的她会回答,和小白永远在一起。
二十岁的她还是这样回答,喜欢的人是小白,喜欢做的事是和他在一起做的事。
很多年后的她,还会这样回答吗……
宇文帝十三年,夏。
金凤殿。
“珍珍公主,你慢点,慢点啊……”萍儿和绿儿气喘吁吁的跟在一个小女孩身后,快要累去半条命,小强擦着满头的大汗,三人一起感慨,这孩子到底像谁?都说女儿像父亲,怎么一点都没文静气质呢?
五岁的夏晓珍,笑呵呵的站在游廊尽头,没心没肺的望着一票宫女太监们乱成一团,她依旧安不得闲,喜欢穿白色稠衣,衣袖沾着模糊的墨迹,风一样穿梭在曲曲折折的巷子,抓蚱蜢,饮露水,头顶着一片碧绿的荷叶,在湖水里剥甜嫩的莲子,自由自在。
“小池,小池,你在哪啊?”晓珍的大嗓门里里外外的回荡。
彼时长风从树海里孟浪贯入,扬起少年的墨发,溢出一丝清隽的出尘气息,希池淡淡的转过身,冷冷的叹下一气,“我是你哥,不要叫小池。”
“那为什么母后叫父皇小白呢?”晓珍眨巴眼睛,望着希池坐在雾气弥漫的小溪边,摘下一片绿叶,将它吹出清亮的音符,吓走咯咯叫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