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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情冷下去

亲爱的蒙牛:

我一直期望我们能有一场大的争吵,这样我就知道你究竟会如何处理爱情中的摩擦,是理性交流、柔声哄劝,还是大发雷霆、疾风骤雨,甚至,是像我在梦里都想要逃避的那样,拉扯中打过一个响亮的耳光,或者将我踢倒在地上。

你在听我讲过去那段爱情的时候,带着并不相信的诧异与气愤,似乎,我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的,是一个电影中的激烈桥段,或者我杜撰来的别人的故事。

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和你提前探讨这个问题,至少,要在我们试婚结束真正婚姻开始的时候,将暴力问题,毫不遮掩地抬到阳光照耀下的桌面,拿理性的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割开它的外皮,露出猩红有毒气味腥臭的内核。

似乎,对于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走到文明都市里的我们,暴力问题也应该跟随我们城市化文明化的进程,而消失殆尽。可是,亲爱的蒙牛,或许你的父母,没有给你留下过暴力的阴影,你周围的朋友,也少见这样的问题,但是我却并不赞同,你所谓的暴力只是落后农村思想的残留,或者,暴力只存在于那些家庭不幸的男人身上的观点。

我想说的是,在这个竞争激烈残酷又人人急躁快行的社会,暴力反而有了更易滋生的温床,工作遭到挤兑,人际关系淡漠,生存压力日增,城市拥挤嘈杂,人生变动不安,每一个因素,都容易点燃人的内心焦灼暴烈的火焰,进而引起两性间伴随着暴力的战争。

我的前男友,是个急性暴躁的男人,当然,我也不能不承认,我同样不是一个性格温和缓慢的女子。这样的两个人,放到了一起,你可以想象到,生活中将会出现多少的吵闹和纷争。我几乎不记得,7年来我们有哪个月是平静度过,没有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过争吵。大到工作去向,房子首付,家人关系,小到洗衣做饭,房间卫生,电视选台,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而终于引起我们结婚7个月后又离婚的,便是因为我做饭时弄堵了下水道,争吵之中,他气急败坏,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自此,我对他能够脾气变好的幻想,彻底死掉。

其实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早应该从细枝末节,注意到我们无法相容的个性。很多的争吵,我都忘了怎样的来去,但我却记得那些带给我的身体和精神的伤害。总是歇斯底里,总是大吵大闹,吼叫不休,甚至公共场合,他也不会给我颜面,当众将我推倒在地,给我一个耳光,用力地拉扯着我,没有礼貌地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呵斥,找遍整个城市也要将我找出的失控情绪,疯狂摔掉手头的任何东西,用手掐住我的脖子,以醉酒的名义将我踢倒在地,在提出分手的时候用死亡来威胁于我,甚至,拿出刀子说要和我同归于尽。

每一次争吵,我都筋疲力尽,痛苦不堪。但却总是因为心软,被他狂风暴雨之后的温柔道歉感动,而后又重新纠缠不休。如果不是我考入北京,两个人之间有千里的距离,无法让情感冷却,或许这一次的耳光,照例又会将我拉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并让我生出逃不掉父母生活模式的悲凉的宿命感。

是的,亲爱的蒙牛,我从小就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之下,我的父亲同样是个脾气暴烈的男人,家境的困窘,生活的艰难,让他的脾气始终暴躁狂怒,从未休止。年少的记忆里,我总是会因为他与母亲在人前的争吵打骂,而有想要逃掉的难堪和恐惧。我不知道是应该让邻居来将他们拉开,还是去安慰挨了父亲打骂的母亲,或者自私一点,自己逃走,再不归来。我在遇到第一份爱情以前,一直都想要逃离这样的婚姻模式,我希望能够有一个胸怀宽广的男人,可以包容我,温柔地爱我,不会对我吼叫,不会争吵时有身体的厮打和纠缠,更不会在爱情失去时威胁恐吓于我。

我在这样的环境和情感里,脾气也变得急躁,如果第一份爱情曾经给我留下了什么,那应该是暴躁的脾气。我是个倔犟又执拗的人,如果有人对我温柔,我也会温柔对他,如果有人对我暴烈,我也同样不会柔软。所以我常常会在前男友疯狂对我吼叫的时候,拿同样的疯狂给他,我乱摔东西,我狂叫骂人,我以死威胁,我将灵魂里那个最恶劣极端的自己,展示给他,甚至,我的小说里都带上了暴力的影子。而这一切,只是表明,我恐惧这样的暴力

可是这样的情感,在我周围的朋友之中,并不是个案。

我想起我的一个刚刚结婚的朋友,她与老公同样会在争吵的时候,伴随着身体的厮打,他们拿手头的东西砸向对方,他们将一切锅碗瓢盆都摔碎在地上,他们撕扯纠缠中,会将对方推倒在地上,他们的嗓门,总是大到影响了邻居的休息。甚至,她的老公在一次暴怒之下,还打了110,将警察叫来给他们理论。

我的另外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朋友,她的老公,当着两岁孩子的面,扯过她的头发打她,并在推拉之中,将她的头撞在了墙上。她羡慕我终于可以摆脱了暴力的阴影,并找到一个性格温和的男友,她说其实她在最初恋爱之时,就应该从点滴处发现老公的暴力倾向,比如他总是在她说要分手时,紧紧地将她抱住,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比如他在争吵之时,会狠狠抓住她的手臂,犹如一个钳子想要扭断一段铁丝。

而我认识的另外一个还在大学读书的女孩,她的前男友在争吵时怕她大喊,会掐住她的脖子,把她锁在屋里;甚至会将她塞进汽车,在黑夜里疯狂地将车开到极速,并威胁她说,如果分手,不如在车上同归于尽。

亲爱的蒙牛,我很怕生活的重担,会让你温和的性格,也变得急躁,并失去了而今柔和对我的耐心,如果那样,我会心冷,并对婚姻失去最后所握有的一点希望。不管我们的未来,一文不名还是家财万贯,不管我们的人生,默默无闻还是声名显赫,不管我们的爱情,中途走失还是天长地久,我都希望,你在与我发生争吵的时候,站在与我相隔一米的地方,不要过来,亦不要吼叫,更不要将那个可以让我对婚姻,彻底失去信心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亲爱的蒙牛,这封信写得很疼,而这样来自于女人的疼痛,你究竟能否真正地懂得?

你的伤痕累累的宝贝

亲爱的宝贝:

读完你的信,我的心比你还疼。我几乎无法想象,一个本应如大树一样为女人遮风避雨的男人,在将耳光打向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为何他的心里,会没有疼痛?我也无法想象,这样的威胁、恐吓与暴力,在你的心底留下的伤痕,究竟何时才能够复原。我更无法想象,看上去单纯良善、活泼可爱的你,竟然能够在第一次耳光后,还有勇气,与一个男人同行7年,并在一次次争吵之后,哭泣,出逃,而后心软,再一次回归。

想起一个发生在我们家族里的真实故事。是读初中的那年春节,家里来了很多人,吃饭的时候叔叔喝多了,母亲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住下来,他却不听,执意跨出了门。坐在沙发上和母亲聊天的婶婶,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立刻追了出去。那年冬天呼伦贝尔草原上下了很大的雪,叔叔像一个企鹅,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茫茫无边的雪地。因为家里还有好多客人,我们都无暇顾及叔叔和追出去的婶婶,照例喝酒吃饭聊天。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婶婶终于将叔叔带了回来。只是,叔叔的脸上,却满是让人恐惧的鲜血。原来叔叔在回家的路上,因为酒精的作用,和两个小混混斗起了嘴。两个小混混气不过,上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还用砖头猛击叔叔的头部,眼看着叔叔就要晕死过去,恰好婶婶赶到,她用身体一下子挡在叔叔面前,那两个小混混本已经打得眼睛里喷火,无人可以阻挡,但看到拦在面前的是个女人,便住了手,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人。

在我所居住的草原上,打女人的男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所以那两个急红了眼的小混混,才会因为婶婶的一挡,放过了叔叔。或许也是这个原因,男人们很少和女人们计较;而且因为女人的辛勤持家,她们反而受到男人更多的尊敬。

亲爱的宝贝,我并不是说蒙古族没有打老婆的男人,只是我见过或者听说过的很少。记得我上高中时,有一次父亲与母亲吵架,实在气愤,便踢了母亲的右腿一脚。很少哭泣的母亲,那次却流了很长时间的泪。或许她的伤心,并不全是因为父亲的那一脚踢得她有多疼,而是她不相信父亲竟然在生气时跟她动手。直到现在,母亲一生气就拿那年的一脚来说事,而一说起这事,父亲就默不做声,脸上全是愧疚。

记得那时我不理解,当初心甘情愿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到动手的地步?我也曾就这个问题,咨询过我的一个老师,他告诉说,或许是父亲太疲惫了,无法承受生活的压力,所以才发泄一下,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会因为琐事就打自己的女人,除非,他天性里有暴力的因子。在我和弟弟的工作稳定之后,父亲果然很少再和母亲吵架,他们在时光的河流里,被冲刷成两个单纯的小孩儿,并变得互相离不开彼此。“五一”的时候,父亲从草原坐火车到青城来,陪我住了一段时间,尽管只有短短的十天,母亲却是天天打电话给父亲,宛若我和你的热恋,连我这个儿子,都觉得有点嫉妒。

那次让母亲始终不能释怀的争吵,让我下定决心,以后有了女友或者妻子,一定要好好爱她,绝不让她受任何暴力的伤害。和前女友在一起时,我们也曾为一些小事争吵,但我从没想过要用暴力去解决问题。因为我一直认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们,完全可以把任何事情都放到桌面去谈,而不是毫无修养地大吵大闹,并发生肢体冲突,即便是我们即将离婚。

蒙古族有句谚语,说“独木不成屋,单身不成家”。意思是说,一个家庭的建立,应该是有两个基础相当、性格一致的男女。假若彼此个性相悖,那么即便是有再高深的学问,或许也会战争不绝,并最终将家拆散。

或许你心里一直充满忐忑,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和你的前男友一样,毫不留情地跳起来,将你踢倒在地,以求换来你的立刻沉默和事情的迅速解决。可是亲爱的宝贝,你忘了你最初选择了我,就是因为我的个性,跟你如此契合,你喜欢我的温和与耐心,欣赏我总是慢了一拍的生活方式,你说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安稳,很踏实,也很放松,不管你说错了什么,我都给你宽容的一笑,并很快地将你的小错忘记。

我的前女友曾经告诉我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有权利放肆地坐在地上大哭,或者像小狗一样任性地掐你咬你抓你,可是一个男人如果这样小心眼地歇斯底里,则会遭来人的耻笑。

所以亲爱的宝贝,我深深懂得争吵中的肢体冲突和暴力所带给女人的伤害,除了肉体的疼痛,更重要的是心灵的伤痕,让她们自此畏惧婚姻,甚至失去重新选择的勇气。所以我也相信自己会是那个永远包容你的急躁、任性、嫉妒、虚荣及其小心眼的心胸宽广的男人,并让你此后不会再从噩梦中哭醒。

记得你曾在信中说,期待我们会大吵一次,我知道其实你真正期待的,不是争吵,而是想要看到我会不会在争吵中气急败坏,失去理智,甚至是疯狂地叫嚣。我想这样的期待,你永远都不会实现,即便是有一天,我无法挽留这段情感,我也会让你安安静静地走开,给你最后的爱。

还没有决定要和你最终在一起以前,你说过的一句话曾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你说:你来的时候我所有的眼泪都快要流完了。那时我很怕暴力夺走了你对爱情和婚姻的全部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任我怎么努力,你都始终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而今看到你在我的身边,依然是一个爱撒娇、爱耍小心眼、爱任性甚至是无理取闹的可爱女孩,我终于可以有更大的勇气,给你一生的爱,并相信你会在试婚结束之后,与我携手走进围城,且再无惧怕。

卓拉-吉日格拉泰-阿米都日雅(蒙古语:让我们幸福地在一起)。

会让你信任婚姻如同信任自己的蒙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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