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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再度出山(1)

一、国防部长

1950年8月的一天,美国威斯康星州北部一个遥远的山村商店,店老板正忙碌着招呼各位顾客。这时,挂在墙壁上的电话铃响了。女话务员告诉接电话的店主,说电话是白宫打来的,请帮忙寻找在此处度假营地的马歇尔将军听电话,杜鲁门总统要亲自同他讲话。此时,马歇尔正在离小商店15英里之外的一个湖泊钓鱼。店主不敢怠慢,马上派人去叫马歇尔。

“马歇尔是什么人?”一个年轻顾客问。

“他是陆军的一个伙计。”旁边一位答道。

“不,战争期间,他是陆军的头头。”一位退伍军人作补充。

对于这样一家偏僻的小商店来说,白宫来的电话是不同寻常的,大家认定,肯定有什么大事情。

当天下午较晚的时候,马歇尔来到了商店。周围已聚集了一些顾客,他们围坐一旁,偷偷地看这位满头银丝的老人,当然希望听一听这位大人物与美国总统的通话。但令他们遗憾的是,不仅电话打得非常短暂,而且,从这位高个子老头儿口里溜出来的,只有不断重复着的一句话:

“是的,总统先生。”

“是的,总统先生。”

朝鲜战争已经爆发,杜鲁门行政当局遇到了新的麻烦和危机,他希望马歇尔能再度出山,帮上他一把。但在电话里没有直说,他请马歇尔回华盛顿时顺便去见上一面。马歇尔也不敢在电话里多问,周围有那么多人,他怕说漏了嘴,所以,只有重复“是的,总统先生”一句话。

内阁中设立国防部长一职,在美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才开始的。现任国防部部长叫路易斯·约翰逊,此公本是弗吉尼亚一家有声望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20世纪30年代当过一段时期美国退伍军人的全国性组织即美国军团的司令,从而取得了一定的政治地位和资本。1937年,他成为陆军部副部长,部长是孤立主义者哈里·伍德林。约翰逊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希望罗斯福提拔他成为伍德林的继承人。但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罗斯福选择了干涉主义者史汀生。

1948年,杜鲁门再度竞选总统,约翰逊成为杜鲁门竞选基金的主要募集人,为杜鲁门竞选出了力,为了还这份人情账,杜鲁门满足了约翰逊的要求,让他当上了国防部部长。

但约翰逊并不是一个能够很好地把握住自我的人,权力的欲望十分强烈,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行为粗俗,常常出语不逊。在内阁里,与所有同僚都合不来,尤其是与国务卿艾奇逊关系十分紧张,使得整个国务院和国防部矛盾重重。他又频频与杜鲁门政治上的反对派接触,不顾场合、地点,对总统政策发表不负责任的评论,惹得杜鲁门十分恼怒。朝鲜战争爆发以后,美军的后勤、装备方面跟不上,又受到人们广泛的批评。

杜鲁门早就想要解除他的职务了。

谁能接替约翰逊?在这关键时刻,马歇尔如果能出任国防部部长,那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艾奇逊邀马歇尔到国务院对朝鲜战争作分析和预测,首先讲到了约翰逊的事情。1948年7月初,杜鲁门到多多纳庄园拜访马歇尔,实际上是想了解一下马歇尔对世界事务的反映和看他身体状态是否还能胜任国防部部长一类的公职。

回到华盛顿以后,马歇尔于9月6日去晋见杜鲁门总统。杜鲁门直言不讳,说他准备辞掉约翰逊,请马歇尔出任国防部部长,以帮助政府渡过危机。看来马歇尔并没有推托,因为他事先早有准备。

但是,他也提醒杜鲁门,国会中正有不少人指责他应为蒋介石丢掉中国大陆而负责,这已经给杜鲁门招惹了麻烦。他出任国防部部长,可能进一步牵连总统。杜鲁门为马歇尔答应再度出山而高兴,而马歇尔只答应干半年时间,顶多不超过一年。

杜鲁门准备任命马歇尔接替约翰逊任国防部部长,受到大多数人的欢迎。舆论认为,马歇尔的任命能帮助公众恢复对国防部的信心,能化解内阁之间、特别是国防部与国务院之间的矛盾,纠正政府的错误,避免以后少犯错误。虽然马歇尔对华调停招致失败,并因此而易受攻击,但共和党人也不敢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但马歇尔这次出山,的确不像前几次担任公职那样,受到普遍一致的赞扬和推崇。1950年,在美国国会和舆论界,有那么一伙极右主义分子,掀起了一股强烈的反共恶浪,他们痛骂杜鲁门和艾奇逊,说他们的政策使蒋介石失去了在中国大陆的统治,招致了朝鲜战争,纵容共产党进行颠覆活动。

《芝加哥论坛报》的评论指出:杜鲁门扔掉约翰逊,为的是保住艾奇逊,而艾奇逊又引荐了马歇尔。马歇尔并非像人们吹捧的那么崇高,他实际上是把中国国民党卖给了斯大林的代理人。评论还追溯到珍珠港事件,说马歇尔和罗斯福一起共同策划,故意引诱日本人在珍珠港打响第一枪。而他担任国务卿时期的所谓杰作“马歇尔计划”,也在欧洲遭到了失败。

共和党右翼参议员威廉·詹纳,在参议院举行的听众会上,向马歇尔提出了一长串问题,比如:为什么在战争期间优先把战争物资给俄国,为什么扣压魏德迈报告,为什么出卖中国国民党,珍珠港事件是怎样策划成功的,如此等等。马歇尔保持着头脑的冷静,对这些无中生有的指责一一予以了纠正和驳斥。这时,有人试图站起来谴责詹纳的胡言乱语,但被一片喧嚣声所淹没。

詹纳厉声说出了最令马歇尔难忘的话:

“马歇尔将军不只是愿意,而且是渴望充当叛国者的挡箭牌。事实真相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为乔治·马歇尔将军的一生就是虚伪的一生。”

詹纳继续指责说:

“除非他本人就是不顾死活的,否则,他不可能再继续为这个由集体主义的凶恶狂人和共产党同路人姑息者所组成的破烂大杂烩政府,充当狗腿子、挡箭牌、帮凶或同谋者。”可悲的是,马歇尔不是一个吐露真情的爱国者,“而是再一次同由叛国者和共产党姑息者组成的犯罪集团联起手来,他们在杜鲁门先生和艾奇逊先生的持续影响和指导下,继续出卖美国。”福雷斯特.C.波格:《乔治·C·马歇尔:政治家:1945~1959》,纽约,1987年,第425~427页。

像詹纳这样刻意恶毒攻击马歇尔的参议员毕竟只是极少数,其中一些人之所以反对马歇尔,主要是受了两党政治斗争的影响,把对马歇尔的任命作为攻击杜鲁门行政当局和民主党人的一个借口。

杜鲁门担心,这些无端指责极大地伤害了马歇尔的心,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从而拒绝担任国防部部长。他打电话给马歇尔,安慰他说:“将军,一旦我抓住这只印第安那州的黄鼠狼(指詹纳),我就要活剥他的皮。”

马歇尔心情平静,他所关心的是:“他让参议院否决我的任命了吗?”

“哦,没有”,杜鲁门说,“你的任命批准了,一切顺利。”

参议院是以57票赞成11票反对获得对马歇尔任命的。詹纳对马歇尔毫无根据的人身攻击,使他本党的许多人都觉得难堪。1950年9月21日,马歇尔正式宣誓就任国防部部长。

一波刚息,一波又起。马歇尔自己的任命刚刚获得通过,想不到,在选择助理部长的问题上,又引起了一片歇斯底里的喧嚣。

马歇尔上任以后面对的难题之一,是缺乏足够的人力储备。在欧洲进行冷战,在朝鲜进行热战,美国需要大力扩充兵源。反对在和平时期维持一支庞大的常备军的呼声很高,一部分军人退伍了。现在趁朝鲜战争之机,美国政府准备大力扩充军队,马歇尔需要任命一个助手来具体抓这个问题。

他所选择的是一位叫安娜·罗森堡的夫人。1901年,她出生于匈牙利一个犹太人家庭,随父亲迁到美国,加入了美国国籍。20世纪20年代她先从事劳资关系方面的工作,后又成为一家公共关系事务所的负责人。罗斯福上台以后,她积极支持“新政”,先后在国家复兴局、医药卫生、福利、防务等部门于过,又参加过战争资源委员会。1944年至1945年,罗斯福与杜鲁门都曾派她赴欧洲研究过陆军的兵源问题。战后,又在与兵源、复员等有关的不同部门工作过,在兵源的发动和组织方面,积累了较丰富的经验。

罗森堡夫人算不上美丽,但生气勃勃,做事雷厉风行,且衣着入时,步履矫健。马歇尔看重她的才能和经验,所以想请她出任助理部长。

罗森堡夫人出任助理部长,在当时的背景下,有三个不利条件:1.她在罗斯福当政时任过公职,而罗斯福新政开始推行时就遭到了不少攻击,共和党人在这方面尤其卖劲,他们指责罗斯福实行新政是想使美国共产化;2.她是犹太人,当时犹太人在美国社会中的地位远不及今天这样有影响和牢固,议员中反犹主义者不少;3.她是女性。美国虽然是一个讲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和女权主义的国家,但实质上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是要大打折扣的,不仅不少国会议员不喜欢这样一个女助理部长,就是在国防部内部,也并非人人都像马歇尔那样信任和看重她。

问题果然出来了。一些极右翼分子散布谣言说,罗森堡夫人是美国共产党的重要人物,她受前苏联的指使,准备打人政府内部,偷窃机密。还有一些人说他们敢于到国会作证。

真是骇人听闻。参议院的听证会开始了。那些出庭作证的人,一个个漏洞百出,经联邦调查局查看档案和调查,证明对罗森堡夫人的各项指控,都是诬蔑不实之词,纯属子虚乌有。

1950年12月14日,参议院通过了对罗森堡夫人的任命。她急忙跑到马歇尔的办公室,想尽快将这一消息告之马歇尔。马歇尔正在主持一个会议。她走到马歇尔面前,激动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马歇尔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嗯,那很好,你现在就去打扮一下,你已经成为一个大花脸了。”

对罗森堡夫人的任命,证明马歇尔的眼力和判断不错。事实证明,罗森堡夫人尽心尽职,工作干得十分出色,而且,敢想敢干,敢于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立场和观点,哪怕是在马歇尔面前也是这样。

美国的种族歧视政策根深蒂固。1950年在美国陆军中,有色人种部队还经常不被派往前线。罗森堡夫人到朝鲜战场视察美军回来后,向马歇尔提出建议:美国应该使用有色人种部队,把他们派往前线,与白种人混编到一起,享有同等的权利。罗森堡夫人的提议,既是出于一种为黑人呜不平的正义感的驱使,同时也是当时战场上的实际需要。

想不到克尽职守、威望崇高的马歇尔,在对待黑人的问题上,也是这样的有偏见和传统,认为他们打不好仗。有一次,他读一份有关黑人部队在非洲夜战不利的报告后,轻率地评论:“这些有色人种部队,看来也许只能在夏天去冰岛打仗。”

他不赞成罗森堡夫人提出的黑、白人混编部队,罗森堡夫人与他据理力争,并且说他墨守成规,是典型的保守派。马歇尔厉声地对她说,他不相信政治学说,他只承认事实和证据。但既然要罗森堡夫人担任负责兵源的助理部长,在使用什么肤色的人上战场的问题上,马歇尔也只好让其试一试。结果,黑人士兵在白天黑夜作战都表现得不比白人差。马歇尔知错就改,他非常感谢罗森堡夫人对他的启发,以后不再对黑人士兵抱有偏见。

马歇尔的任命,给白宫带来某种协调、和谐的气氛,特别是与战争相关的几个部门是这样。这不仅是因为马歇尔在杜鲁门的行政当局中资历最老,经验丰富,德高望重,而且是因为国务院、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头头们,大多同马歇尔共过事,有的是马歇尔的爱将,有的是马歇尔一手提拔和举荐的,这无疑减少了工作中许多不必要的磨擦。约翰逊当国防部部长时,国防部与国务院互不信任,矛盾重重。但现在不同了,艾奇逊在马歇尔担任国务卿时是其副手,受到马歇尔的器重,将其举荐给杜鲁门。艾奇逊在回忆录中,深深地表达了对马歇尔的感激之情,他们两人之间实行合作不存在隔阂,这就保证了政府中两个最重要部门的和谐相处。

国防部要管陆、海、空三军,因此,国防部长工作要顺利,必须得到各军种参谋长们的积极支持与配合。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马歇尔提拔和重用的爱将。他们两人共事多年。早在20世纪20年代,当马歇尔担任本宁堡步校副校长时,布莱德雷就是马歇尔手下的一名教官,马歇尔发现了布莱德雷的才能,把他写在了“小黑皮本”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一爆发,马歇尔就对他委以重任。布莱德雷不负马歇尔的重望,在欧洲战场上打得很出色,被认为是稳健、平易近人而又才能出众的将领之一。

陆军参谋长劳顿·柯林斯,是马歇尔的另一名爱将,他们也在本宁堡步校一起工作过。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初,马歇尔将他推荐给麦克阿瑟去当一名师长,麦克阿瑟认为柯林斯“太嫩”,没有要他。马歇尔又把他送到欧洲战场,艾森豪威尔器重柯林斯,使其成为美军中最重要的兵团司令之一。他处事冷静果断,雷厉风行,并因此获得了“闪电乔”的雅号。

空军参谋长,虽然不是马歇尔的门徒,但是,他多少知道一些底细。美国空军单独成为一个军种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事。战争时期,只有陆军航空兵和海军航空兵,而陆军航空兵就归马歇尔管,他的副手之一的“宠儿”阿诺德,就是抓陆军航空兵的。说起来,几年之前,马歇尔还是现任空军参谋长的直接上司,当然不敢给马歇尔出难题。

参谋长联席会议中,只有海军作战部长马歇尔不甚熟悉。而且,在这之前,也没有过什么隶属关系。但联席会议4人中,海军作战部长要想不合作,孤掌难鸣。更何况马歇尔知人善任,尊重下属,那就更没有理由向国防部部长发难了。

国防部部长是文职官员,与武装士兵之间隔着几层关系,他要调动陆、海、空军,必须通过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三军参谋长。但因为马歇尔比其下属更熟悉他们的业务和工作,这样就很容易造成越过他们去直接处理问题,或是对他们指手画脚。但马歇尔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一贯遵循权力下放的原则,信任下级能圆满地完成任务。

在杜鲁门内阁中,马歇尔尽管资格老,威望高,但他还是小心翼翼,严守礼规,非常尊重艾奇逊首席阁员的地位。参加典礼仪式,每一次都强调国务院排到国防部之前,他坚持要年轻的艾奇逊走在他前面,艾奇逊不肯时,他就常常抓住其肩膀推一下。当一横排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他注意不站到艾奇逊的左首。同坐一部车时,他总让艾奇逊先上,然后绕到车那边去坐在左座。每一次开会时,他都坚持艾奇逊先发言。

正当共和党人摩拳擦掌、准备搞垮杜鲁门内阁之际,马歇尔的再度出山,给内阁带来了活力,从而渡过难关,艾奇逊对此深有感触,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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