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平洋高潮(1)

一、疏忽还是失职

1941年12月7日，日本联合舰队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正式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交战国。次日，罗斯福向国会提出了他的战争咨文。“昨天，1941年12月7日——是一个奇耻大辱的日子——美利坚合众国受到了日本海军和空军蓄谋已久的突然袭击。”富兰克林·罗斯福：《美国总统罗斯福致国会请对日宣战咨文》，载王绳祖主编：《国际关系史资料选编》（上册），武汉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733页。罗斯福用了大约500字宣读了日本向整个太平洋地区发起突然进攻的外交背景及其后果之后，便要求宣战，国会对此马上进行表决，只有一票反对便通过了对日宣战。

日本对珍珠港的偷袭，是一个老谋深算和精心安排的阴谋。但是，这个被称为“太平洋的直布罗陀”的坚固军港为什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呢？日本人为什么能够得手呢？除了日本人的阴谋之外，罗斯福行政当局是不是有意要让美国受到这次突然袭击，以确保国内团结呢？

这些怀疑和指责，又因为陆军部长史汀生日记中的有关记载而加强了分量。1941年11月25日，陆、海军部长、参谋长以及国务卿赫尔在白宫和罗斯福总统讨论日美之间的关系问题。大家认为，对日战争似乎不可避免：“他（罗斯福）提出我们有可能就在下个星期一（12月1日）遭到攻击。因为日本素以不加警告就攻击而臭名昭著。问题在于我们该怎么办，问题是我们应该怎样调动他们到我们不致过于危险的阵地去放第一枪。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问题。”福雷斯特·C·波格：《乔治·C·马歇尔：考验与希望：1941～1942》，纽约，1966年，第205页。调动日本人放第一枪，成了证明是罗斯福故意迫使日本人进攻而把美国拖入战争的证据。

珍珠港事件后，罗斯福派了一个委员会对美军的损失和受到突然袭击的原因进行调查。1942年1月，总统调查委员会发表的调查报告中，第一次试图追究渎职的责任。此后，国会又任命了一个陆军委员会和一个海军委员会，对此事进行更详细的调查。这两个委员会的报告于1945年8月公布。这些报告对于谁应该对这场灾难负主要责任意见不一。最后，成立了一个珍珠港事件国会调查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从1945年11月15日到1946年5月31日举行了多次公开的听证会，审查了大量官方和非官方的文件和证明，其记录总共达1 000万字以上，经多数通过的这个报告认为，这一灾难的主要责任在于驻夏威夷的指挥官们，他们不顾接到的警告，未能保持必要的戒备状态。陆军部和海军部的情报处和作战计划处也有责任，因为它们未能确保驻在夏威夷的军队处于充分警戒状态，未能了解截获的电讯的含义，未能把这种情报立即传送给太平洋地区的指挥官，罗斯福总统、赫尔国务卿、史汀生部长和海军部长诺克斯，也有一部分责任。

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就没有责任吗？如果有责任的话，那责任有多大？是属于什么性质的？但马歇尔很幸运。珍珠港事件爆发不久，珍珠港基地的陆、海军指挥官受到了处罚，海军作战部长斯达克也被解职，被派到伦敦担任与英国联络的联络官。没有人提出要免去马歇尔的参谋长职务，只是海军有些愤愤不平，他们认为，马歇尔因为失职所造成的损失和他们一样大，而罗斯福没有撤换他，这实在有些不好理解。但他们似乎不能很好地理解罗斯福总统的难处，他是被人突然拉进战争的，他不能把军队中的人全部撤掉。但为了平息众怒，必须有人下台，斯达克做了替罪羊。

1941年11月25日的白宫会议后，27日上午马歇尔前往北卡罗来纳州检查正在进行的一次军事演习，这是美国军队在和平时期从未进行过的集团军之间的对抗演习。后来有些人认为，正当德军逼近莫斯科城下，日本在太平洋磨刀霍霍之际，身为陆军参谋长，远离华盛顿，这是对时局严重性认识不足，走的不是时候。但这种批评有失公正。一方面他如果不去观看军事演习，身为参谋长同样是一种失职，而且，当时干部十分紧缺，马歇尔想通过观察演习来发现人才。而事实上，他这次获得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收获，两个有发展前途的指挥官记上了他的小黑皮本子。另一方面，在离开华盛顿之前，马歇尔曾同斯达克将军交换过意见，共同草拟了一份电报，警告美军驻太平洋各地的指挥官，说日、美正处于战争的边缘。

马歇尔一飞走，华盛顿就截获了日军的电报，说日、美谈判即将破裂，史汀生试图把这一情况通知马歇尔，但不知他在演习的哪一个地方，无法通话。史汀生与斯达克作了商量，并把马歇尔留下的电报稿发送出去，尤其是要向麦克阿瑟警告：战争已是一触即发。福雷斯特·C·波格：《乔治·C·马歇尔：考验与希望：1941～1942》，纽约，1966年，第208页。

驻菲律宾的麦克阿瑟将电报看成是他部队进入战时状态的命令。事实上，他的部队已进入一级战备。

但珍珠港的陆军驻军司令——海军和华盛顿的其他官员，包括马歇尔在内——不相信日军会这样愚蠢到去进攻美军在太平洋的这个堡垒。不讲陆、海军在这里的防御坚不可摧，单单想一想从日本海港到夏威夷的海上距离，就会令日本望而却步。夏威夷的陆军司令肖特将军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因此，他的高射炮没有做好射击准备，炮弹还在好几英里远的仓库里。

那份发往太平洋各地驻军的电报，有人在末尾加上了两句，从而削弱了电报的分量，使肖特将军自以为是执行了命令，进入了一级戒备。电报指出：在采取高压戒备措施时，不要惊动老百姓和泄露美方的企图。肖特将军将这看成是要他加强在夏威夷的戒备，以防当地的日本居民进行破坏活动，当他向华盛顿回复严加了“一级戒备”措施时，实际上采取的是防范破坏和日本间谍活动的措施。福雷斯特·C·波格：《乔治·C·马歇尔：考验与希望：1941～1942》，纽约，1966年，第209～210页。

马歇尔从北卡罗来纳州回到参谋部，他的部下向他汇报，已下发了他的电报稿，各地汇报已经采取了“一级戒备”。

1941年12月6日下午，日、美谈判已进入破裂阶段，东京电告驻华盛顿使馆，说有一份分为14个部分的电报即将发出，将由大使在指定的时间交给美国国务卿赫尔，要使馆全体人员做好准备。黄昏之际，美国译报人员开始截获日本这份分为14个部分的电报。但在前13个部分电报发送完毕以后，突然停止下来。东京通知大使馆，第14个部分以及将电报全文递交美国政府的确切时间将在凌晨一起通知他们。

事实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凭已发出的日本电报前13个部分的内容和其他种种暗示，说明日本是要中断谈判，发起战争。而这个时候如果陆、海军得到及时指示和警告，时间一点也不晚。但当时国务院没有人想到要把日本电报内容告诉马歇尔和斯达克。马歇尔对发生的这些事情似乎还毫无所知。在迈尔堡的家里，他和夫人凯瑟琳正共享着战争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和平之夜。

陆军情报处远东分处的官员，汇集了日本电文的前13个部分的内容，匆匆赶往陆军部，这时大约晚上8点钟，史密斯告诉情报官，马歇尔将军已经回家，电报是否重要由他自己判断，要么是直接送往马歇尔家中，要么就锁起来。情报官员觉得电报还不完全，又是星期六晚上，因此他就自作主张将其锁进了保险柜，想等第二天交给马歇尔。

罗斯福总统在看了电报的前13个部分以后，认为日本已经是宣布战争了，他打电话找斯达克上将，得知他在看戏剧，就决定第二天再同他联系。至于马歇尔将军，罗斯福知道，他不愿意下班以后别人打电话去打扰，尤其是星期六晚上。

12月7日，华盛顿时间，凌晨。东京发给驻华盛顿使馆电报的第14个部分来了，电报内容很快破译出来，写道：“日本政府不得不遗憾地通知美国政府，鉴于美国政府的态度，它不能不认为，已不可能通过进一步谈判达成协议。”电报同时指示大使，要他在12月7日下午1点整，把照会全文送给赫尔。华盛顿的下午1点正是夏威夷的早晨7点，而在菲律宾则刚天亮。陆军情报官员获此情报，正好是上午9点钟，他准备马上通报马歇尔。

电话打到马歇尔家里时，他正在做他的早晨必修科目——骑马，没人想到去打扰他，等到马歇尔得知陆军部要他马上返回办公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和平时期即将结束，他仍然不慌不忙地来到他的办公室，此时已是上午10：30了。

马歇尔取出老花眼镜，他的下属官员把电报材料一古脑儿丢在他面前，他从头看起，这就又浪费了一些时间，当他看到下午1点日本使馆将宣布中断谈判时，神情紧张起来，因为这正是夏威夷的日出时间，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华盛顿还有许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时，离最后时间还有1小时40分，马歇尔马上起草了一份电报，发给太平洋所有的指挥部，并通报了斯达克。斯达克还有些犹豫不决，认为他们已经发出了足够的警报，这是不是又一次喊“狼来了”？但他还是同意在结尾处加上“通报海军”。

电报交给陆军通讯系统去发送，但此时尚未有人想到日军会进攻珍珠港，马歇尔也没有想到使用办公桌上的电话是最便捷的。但他认为那样保密性能不好。恰好陆军部的通讯线路已经中断，正在抢修中，情报官决定用商用线路发送。而对马歇尔却说电报在30分钟内就发送，电报上却连“优先发送”的字样也没有。

事情就这样定了。日本人准时发动了对珍珠港的袭击。而送电报的通讯员正骑上摩托车赶往珍珠港肖特将军司令部的途中，因为受到盘问，耽误了一些时间。

对珍珠港灾难的分析和调查，已经足够多了。在整个危机的过程中，从华盛顿的要员到一般的陆、海军官员其玩忽职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在最后的1小时40分钟的时间里，如果马歇尔认真的落实和检查一下电报发送情况，或是顺手打个电话到肖特将军那里询问一下，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这难道是人性本身的弱点吗？为什么在华盛顿犯下一系列愚蠢错误的同时，在珍珠港前线也连续丧失了5次机会呢？

灾难发生前一天的傍晚6点30分，日本舰队仍在500英里之外，情报官员跑到肖特将军那里，告诉他一则最令人感兴趣的消息。联邦调查局监听到东京打给檀香山的一个日本人的电话对话。东京方面问到飞机、探照灯、舰船、天气，还有一些花卉。在檀香山的那个日本人答称：“现在是全年中开花最少的季节，然而，木槿花和圣诞红现正盛开。”

两个军官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天下竟会有这样的事：花钱打一个跨太平洋的电话来谈花卉？但如果是间谍的话，又有哪一个会使用像电话这样容易监听到的手段呢？

两个人辩论一个小时以后，肖特中将得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明天再议。但明天等待他们的是真枪实弹了。

凌晨3时42分，日本舰队离珍珠港还有275英里。一艘小型扫雷舰发现在港外有一架潜望镜，向正在巡逻的“华德”号驱逐舰发出了闪光警号。“华德”号足足搜索了一个小时，毫无所获，但双方都没有向上级报告。那架潜望镜千真万确就是日本人的，这是为配合空袭而派出的许多小型潜艇之一。

6点45分，联合舰队离珍珠港只有180英里了。仍然在执行巡逻任务的“华德”号发现了一艘奇怪潜艇的观察塔，施放了深水炸弹，并将其击沉，一架海军巡逻机也参加了这场战斗。随后双方都向岸上的指挥部报告了情况，岸上的指挥官们在电话里进行了一番争论，然后得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结论，断定：“华德”号看到的也许是一个桅杆或是一个浮标，说不定还是美国自己的一艘潜艇被击沉了，他们命令值勤待命的“华德”号静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7点钟，日本轰炸机距离珍珠港上空还有137英里，雷达站的士兵发现在雷达屏幕上有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多尖头脉冲，多得使他们以为是雷达机件损坏了，但很快证实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一支有许多飞机配合的巨大舰队正向夏威夷群岛席卷而来。他们打电话给情报中心，值勤的是一个年轻的尉官，他的顶头上司那天没有值勤任务，而他的下属人员那天也都吃早餐去了，而他自己对雷达一窍不通。他听说一批飞机将从国内送往珍珠港，以为那一定是美国自己的飞机。因此，他给了两名雷达操作人员一个合乎常理的回答：用不着操心。

最后一个机会，也就是马歇尔的电报，因为电报上连“紧急”的字样都没有，而电报传递员又恰好是一名日裔美国人，在肖特将军采取防止破坏活动的命令下，日裔美国人的行动是到处受到盘查的，尤其是进入重要的军事长官办公地点更是如此。马歇尔的电报本来就到得很迟，在传递的时候又不断被耽误，结果一切都显得太迟了。

但问题真的是那么简单吗？在听证会上，国会议员直截了当地问马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