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婉玉定定地盯着他的双目。
“没有必要。”覆水的声音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满含着那种疏冷的味道。“放走她不知还会有什么变数，太麻烦。杀了她最是利落，那些东西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话里话外，都是嫌弃这些日子的麻烦。
以覆水的性格，做出来这样的事倒也不叫人意外。
莫婉玉却没有信。
她抿着唇角，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只是因为麻烦？”
覆水反问道：“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莫婉玉目光低垂，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穿。片刻之后，她叹气道：“你一定不怎么对别人撒谎。”
覆水一愣。“怎么？”
“你说的不是真话。”
覆水从来也不需要向谁撒谎，临时抱佛脚磨练撒谎技巧显然不太靠得住。借口倒是天衣无缝，可惜演技不过关。
他平常是一面瘫，动杀机的时候煞气满面。凭他那张常年处于冰山和火山之间的脸，骗骗敌人还是有那么点希望的。不过以这种撒谎水平，骗莫婉玉基本上没戏。
莫婉玉口里发干，“你有什么事不想告诉我其实可以直接说不能告诉我，不必骗我的。”
莫婉玉和覆水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覆水几次三番救她帮她，在她心里的分量不浅，有些在陆家和她相处了七八年的人都及不上。
覆水急匆匆地出手杀了穆馨，还隐瞒了真相，这事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莫婉玉不指望窥探他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却不希望他欺骗自己。
覆水刻意咳嗽了一下，躲开莫婉玉的目光，脸上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其他什么，不仔细看注意不到。
过了一会儿，覆水又重新和她对视。
“好。”他认真道。
“那……”
“他图谋不轨，当然要骗你！”冰冷的女声忽然插进来，却是受了重伤的穆馨。她刚说完这话，便忍不住喘息起来。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匆忙发出的箭矢，虽然连贯，却有种艰难且后继无力的感觉。
显然，她现在虽然没死，但是也快了。
覆水没有拦。
穆馨在说出第一个字之前，他没有发现穆馨开口的打算，等到莫婉玉听了只言片语之后他再出手，只会叫两个人的隔阂更大。
“你想……待在仙盟，他可……不想……”覆水不开口，穆馨毫不意外,或者说早有预料。
莫婉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与其费力说这个，不如留些力气说些别的。”
她不希望覆水用谎言来敷衍她，那也是她和覆水的事，不需要穆馨来离间。
而且这理由委实可笑，覆水想要去哪里，全由他自己定夺，与她又有何相干？
穆馨想要冷笑，却发现连露出这个表情都已经是很耗心力的事了。
“也罢……”穆馨喃喃道。
莫婉玉信了是覆水的麻烦，不信则是莫婉玉未来的麻烦，都是敌人，有什么好多说的。
覆水手握在刀上，看向莫婉玉，“她现在没什么用处了吧？”
想了想又道：“灵石不够用我有。”
覆水不杀穆馨是为了不让莫婉玉觉得他欲盖弥彰，她们两人无话可说的这一刻，覆水也不打算再留穆馨。
“不是那些东西的事。”莫婉玉无奈道：“真不够用了我会管你借的。”
覆水迟疑一下，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脱身。”
“？”覆水疑惑地看着她。
莫婉玉道：“我总得为自己找个脱罪的法子。我对她能给我多少灵石不感兴趣，但是我想她离开仙盟。”
带着大量财产匆匆往别的地方赶，这种行为在仙盟眼里不就是畏罪潜逃吗？
覆水立刻反应过来，穆馨只要一跑，在仙盟眼里自然疑点重重。有了这么一个嫌疑人，刑堂的人肯定要进行调查。莫婉玉特意把时间压在半个时辰，穆馨必然没有精力把那些蛛丝马迹全部扫干净。
只是……
“如果没有这次案情的相关证据，即便能证明她有问题，对你的用处也不大。”覆水指出问题所在。
“就算没有，也有了突破地方向。”莫婉玉笑道，“而且刑堂的人若是真的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我，非要进行搜魂才能放心，我还有最后的办法。”
穆馨急喘了一口气。
听完莫婉玉说完，她终于意识到心里面那种不妥当的感觉由何而来。
莫婉玉也注意到她，“穆馨十分聪明，如果不是我一直占据着主动在逼迫她，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她恐怕不会上套。”
可惜努力半天，最后被覆水一刀破坏了。
覆水道：“那她现在没什么用处了？我也会搜魂，你如果还想从她身上知道什么……”
“不必。”莫婉玉斩钉截铁道。
穆馨身上有价值的消息必然极多，说不想知道是假的，不过搜魂之术到底是有风险的。
覆水点点头表示明白，扬起手中环首刀。
莫婉玉站远了些，先是别过头，又将头转了回去。
她的脸色有些许苍白。
“没事吧？”覆水关切道。
莫婉玉摇了摇头，“没事。”
“穆馨死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覆水问道。
莫婉玉倒没有太过发愁，“还按原计划实施。”
覆水皱眉道：“脱罪的可能更低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莫婉玉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覆水半点也没被感染到，他沉声道：“我带你逃。”
“什么？”莫婉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脱罪的可能太低，还不如早早离开。”
莫婉玉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她一怔，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有小看过仙盟，覆水带着她能不能逃掉先不想，光想一想能逃掉的情况，她也不想接受。
可以称得上正道的门派都在仙盟中有弟子，稍微有秩序的地方都有仙盟的影子，被仙盟追杀，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魔修的地盘？
她根本不适合那里。
覆水似乎已经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劝说道：“正道未必就比魔道干净，私底下藏污纳垢，不堪已极。”
言辞间，十分的不齿。
莫婉玉不语。
这些日子在仙盟，她是见了勾心斗角，可是仙盟的大体环境还是十分公正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真正没有一丝不公的地方又要到哪里去找呢？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里，仙盟已经是一块十分难得的净土了。
她不想离开这里。
覆水叹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人心险恶远远超过你想象的极限。”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复杂地难以分析。
他没有半分悲伤，但是没来由地，莫婉玉感觉到了莫大的痛苦与悲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