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之出宫上了马车,脸上像冻了层霜,一言不发。
玫染看着她,心念一动,笑道:“小姐,今天还要给陈二公子送鸭子去么?”
顾澜之冷冷地皱眉道:“送,怎么不送?就当缴保护费了。”
玫染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她又一凝神,慢慢道:“派去灵泉庵的人昨晚回来了,袁大家似乎就在那里清修,可师太却说她至今谁也不肯见。后来打听到,魏大将军去过几次,也吃了闭门羮。”
顾澜之愣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也罢……”
过会儿,她又白着脸沉声对玫染道:“今天撞着顾淇之,她认出我来了。”
玫染的心一沉,随即又释然一笑:“那又如何?”
顾澜之苦笑一下:“她是不能把我怎样,可她今天让我感觉实在太可怕了,”然后她又低头沉思着悠悠地叹息说道:“这些年的生活怕已把她变得半人不鬼了。”
玫染垂下目,淡然一笑:“你说的是沈衡举的事还是雍夫人被毁容的事?”
顾澜之震惊地看着玫染,随即自嘲地了然笑道:“我都忘了你去顾府是干什么的了,你当然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玫染笑道:“是,我和茉白打听出所有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却单单打听不到关于小姐你的事情,你实在太谨慎了。”
顾澜之不禁微微一笑:“过奖了。”
二人正说笑着,玫染却无意从车帘缝里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得忙掀起车帘,又探头看了一眼,那身影却不见了。玫染疑惑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顾澜之狐疑道:“谁?”
玫染放下车帘,皱眉摇摇头:“兴许是我眼花了。”
顾澜之便不再追问什么了。
而此时的顾淇之正摇着团扇在御花园的树荫下慢悠悠地散着步。她不由地想起顾澜之小时候躲在方姨娘身后哭泣的身影,卑微佝偻之极,与她这个正经的嫡女简直是云泥之别!可后来自顾澜之落水被救之后,竟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才艺出众,还气度端方,与过去判若两人。再后来,这个她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庶妹便趁她遭难,取代了她在顾府的地位,最后却因答中夷国三题而被封为公主远嫁赵国,原以为这个碍眼的庶妹早已死在了去赵国的路上,不想,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赵国大将的嫡女!为什么?!她不该早就死了吗?!顾淇之恨恨地想。
这时,她一抬头,便看见一个修长挺拨的人影从拐角处晃了出来。
顾淇之的心控制不住地“砰砰”跳动起来。自她见到赵恒的第一眼起,心便这样跳了!这样英俊不凡、地位崇高的男人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这才是她真正想要得到的男人!
当年,她沦陷在与沈衡举爱情的灾难中,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覆灭了,心也死了。可当她在封妃大典上见着这男子时,她的心竟又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那一刻,与沈衡举的是非过往竟瞬间成灰,她的眼里只有这个高贵不凡的男子。
可是,她年纪虽小,现在却已是这男人的庶母,横亘在她与那男人之间的巨大的鸿沟令她绝望和愤怒!也令她不得不压抑自己这渺无希望的爱恋之情。
赵恒见着顾淇之,望着这与顾澜之五分相似的脸,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顾澜之的容颜,他的脸上便不由地流露出些许眷恋和黯然神伤的意味。
望着赵恒的表情,顾淇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这男人为何竟用这样的眼神瞧她?!难道……他对自己竟有着同样的心思么……顾淇之被这样的结论惊得头晕目眩,一种说不出的狂喜几要将她淹没!
她努力地扯起了嘴角,勉强挂上了贤良淑德的微笑:“殿下这是去哪儿?”声音沙哑中略带着丝颤抖。
赵恒回过了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敛了表情,却并未注意到顾淇之的异样,只是公式化地拱手一礼道:“见过娘娘,恒要去看望一下母后。”
“哦……那你便去忙吧……”顾淇之垂下目酥着嗓子道。
“诺。”赵恒又一拱手,带着舒怡走远了。
顾淇之无力地斜依上绿意盎然的大树,面色绯红,醉眼迷离地痴望着赵恒的背影,手指轻轻地摸索着自己的红唇,唇角轻轻地勾起,一副思春的模样。
“小姐、小姐……”一旁从顾府带来的心腹丫头碧兰紧张地拽了拽顾淇之的衣角,又朝身后的几个宫女瞄了瞄,生怕顾淇之这副样子被有心人瞧了去。
顾淇之回了神,忙掩饰地挽了挽鬓发,立直了,轻飘飘地又扇了下扇子,笑道:“这天儿,真叫人够受的——”
说着,她又不经意似地望了望赵恒离去的方向,赵恒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了,一股失落之情便涌上了她的心头。到底是什么样幸运的女子将来才能常伴这男人的左右呢?她不由地嫉恨起那个未知的女人了,也怨恨起命运的不公!凭什么有人便能嫁得年轻的如意美郎君,而自己却偏偏要忍着恶心曲意逢迎那个老皇帝?!
想着,顾淇之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树皮里!她恨,她好恨,自己明明是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嫡女,到头来却被命运捉弄得千疮百孔,顾澜之那个下贱的庶女却活得比她自在风光得多!
此时已走远了的赵恒却皱着眉对身后的舒怡说道:“刚才那女人知晓澜之的真实身份,你安排个人去她那儿,看着些。”
舒怡捧着食盒,温柔安详地屈膝一礼道:“诺——”接着舒怡不经意似地笑道:“听说,这淇贵妃最近很得圣眷,是宫里的红人呢。宫里有老人说她的神态举止都像极了皇后娘娘年轻时的样子呢。”
赵恒顿住了脚步,凝望着水波,皱眉沉思起来:“很得圣眷……又像极了母后年轻时的样子……”半晌,他缓缓转过身,对舒怡道:“要派个极精明的看着她,这个女人不简单……”
舒怡微微一笑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