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仁县临县东圣县城一座大院里，“哇哇~”的婴儿哭叫声，令安静的夜活跃起来。
“夫人。生了。是个千金！”上房门开，赵嬷嬷激动地走出来。屋外站了七八个丫环和男仆。
“恭喜夫人。”婢仆们在外面跪下喝唱。
“赵嬷嬷……邵姨娘……也生了……是个女儿……”辛嬷嬷抱着个孩子从走廊侧头跑过来，怀里抱着个红色的襁褓。
赵嬷嬷笑容微敛，向她伸出手，“拿来吧。”
“我抱进去。”辛嬷嬷没有交出孩子，脸上讨好一笑，“赵姐姐。我想看一眼大小姐馥姐儿。”
辛嬷嬷是夫人这边的人。赵嬷嬷淡笑一下，没反对，和她走进屋里。
屋里已经收拾干净。刚生下孩子的卢夫人邵氏，靠在床头，抱起女儿，苍白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端美中充满母亲的慈柔。
“夫人。你刚生完产，还是躺下吧。”丫环柔儿在旁边心疼地道。
“馥姑娘好漂亮。”邵氏欣赏着自己的孩子。
婴儿的脸上还有泪水，小小的眼睛看一眼母亲，心里却是一震，“我这么快就转世了？”接着又是一怔，“我这么小就有记忆？”“她们叫我福姑娘，和前一样，我叫福姑娘……”
屋子里器宇简约，格调低朴，却更显出一种超越寻常人家的气氛。福姑娘推测自己应是到了个有身份的书香之家。这和上世比，可是天地之别……
小嘴不由一张，呀地一下笑了。
“天哪。她会笑？”邵氏激动差点昏眩，“她生下来就会笑？”
赵嬷嬷和辛嬷嬷进来站在一边，见状都惊了，看着夫人怀里的孩子，果真在笑，而且一直在笑。
“夫人。邵姨娘也刚刚生下锦姑娘。”辛嬷嬷惦着事，上前一步，小声道。
“锦儿也来了？”邵姨娘是邵氏的堂妹，产期也是这两天。邵氏抬起头，一双乌目温婉不减，一只手向辛嬷嬷伸去。
老爷卢振忠刚调去瑞州作州尹，逢妻妾将产，所以还没将她们接走。走时，按排好家里的一切。按规矩，姨娘的孩子交给夫人管教。
福姑娘在母亲怀里觉得诧异，怎么这家的姨娘是夫人的堂妹？而且和夫人的产期相近。
“锦儿也好漂亮。”邵夫人一只手抱个孩子，没有一丝偏爱，眼神里充满一样的喜爱和温柔。“两姐妹倒是有缘，定是前世约好一起来这世上的。这样也好，以后馥儿有个妹妹作伴，一起读书，一起绣花，一起……”
呼地一下，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强大的冷风扑地一下吹得屋里的大烛直闪。
“快关窗……”赵嬷嬷扑向窗户。
柔儿拉起被子为夫人挡风。
烛火闪得厉害，辛嬷嬷身后是桌子，不小心碰到桌子，咚地一下，烛倒下，屋里陷入黑暗。
“你们做什么事？外面的还不快拿灯火进来？”赵嬷嬷关不上窗，外面风大，就象有一夫手拽着那窗一样，屋里一团漆黑，急得她大骂。
“外面的灯笼都被吹熄了呐。”下人邵单在外面说。
稳婆还没走，在一边低嘀，“还好夫人顺利产下孩子。”
“来了。”外面的丫环提着灯笼推门而入，屋里一下有了光亮。呀，丫环惨叫一声又摔倒在地上，灯笼壳燃起来，向一边滚去。
“当心火烛！”赵嬷嬷回头看一眼，灯笼象个火球滚向到床边。
柔儿吓得两脚跳，“你们干的好事！”放下被子，一脚踢向火球。
砰，另一扇窗也开了，寒风猛灌进屋，火球呼地一下飞到床上。
火球从空中落下，邵夫人搂着孩子，紧张地一偏身子。火球落在被子上，火光大作。
“夫人！”
“小姐！”
屋里乱成一团，柔儿和辛嬷嬷急得扑了上来……
馥姑娘被母亲侧压着很难受，毕竟是个婴儿，意识再成熟，却无法推开母亲的身体，难受之下，只有大叫，想不到竟是叫都叫不出来，而且憋闷之下，只觉火光闪烁的世界突然变暗，自己离那乱麻麻的叫声越来越远……
悲哀涌起。前世死得可怜，这一世，一来就又不小心死在母亲的重压之下？既如此，保必多此一举来这一遭？
一切就象做梦一样。既是梦，一切便不真实。梦中的邵夫人和那座大宅，在黑暗里渐渐消失。
黑暗暗消散，福娘感觉到光亮，觉得又有了呼吸，小脸上却是布满泪水。
外面依然是寒风呼呼，四周的景象有点熟悉。一根沾着火汤的筷子头塞进嘴里，清淡的米汤味令福娘想起这是哪里。
这是她前世的家，余家。
果然两张熟悉的脸孔凑近她，母亲潘氏只有二十岁的样子，慈爱地看自己。父亲余世松穿身破棉衣，眉开眼笑地看着她，手上拿着个细银镯子扬一扬，“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那是潘氏的嫁妆。
潘氏剜他一眼，“记得留米钱！”
“是。”余世忠回头看一眼福娘，“这孩子真是个福星。在这个时候到来。托她的福，希望我今天能发财。”
我还在做梦？难道我前世没死，在红烛之夜时做梦了？还一场接一场。如果这是梦，那么高老爷是不是已经……
福娘不敢深想，也不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在梦里一直是婴儿。
福娘并不讨厌潘氏，那是个懦弱的女人，但她不喜欢余世忠，虽然那是她的父亲。
泪水流到唇边，咸味令人清醒。这不象是作梦。
然而，看到潘氏，她也没有激动。前世被父亲卖时，母亲只是懦弱地流泪，没有阻拦。她要报答潘氏的养育之恩，所以没有恨，但因此也没有了女儿对母亲的爱。
“瞧这孩子。生得多俊。怎么就有人舍得下呢？”潘氏的喃语象一只大锤，击得福娘收住了悲伤的泪水，怔怔地看着母亲。这话似乎另有玄机。潘氏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
潘氏一边拿筷子沾米汤塞进她嘴里，一边看着她发呆，“恐是以为她死了。瞧这身上好的衣服……”
孩子定定的眼神令她回过神，轻轻按一下婴儿的脸，为她擦泪，“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一切都很真实，筷子喂米汤，咸咸的泪，母亲有点粗的手，还有四周简陋的家俱。
眼神一暗，难道我还要做一回余福娘？
红烛，宜夫人，高老爷从眼前闪过。福娘摇了摇头，不管是梦是真，我绝不再去高家！
婴儿眼里突然暴出一种可怕的光，吓得潘氏停下喂米汤，这一瞬只觉得那一双成人的眼睛和自己对视。
婴儿很柔弱，福娘觉得眼皮发沉，挺不住，一下合上眼皮睡着过去。
潘氏再次回过神，觉得刚才可能是错觉，这毕竟只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看到她鲜嫩可爱的样子，不由俯身亲了一亲，脸上再次泛起母亲的温柔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