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针脚填出栩栩如生的山茶花,祝夫人气定神闲得抚着莫夫人的手帕。
而莫夫人却沉默的望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秀婉的眉目有些犹豫。
“秀妹子,你是不是觉得姐姐这么做有些过了?”
还是一阵犹豫,片刻后,莫夫人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摇完了又点了点头。
祝夫人“噗嗤”一声笑了:“秀妹子,你只是心软而已,你也知道那姑娘来历不明的,和咱们家流儿接触多了不好。你就放心好了,这坏人我来当,你就做好为娘的本分,安抚住流儿就行了。”
莫夫人还是烟眉紧蹙:“可是……人家泠姑娘也是花样年纪的黄花大闺女,爹娘疼大的,咱们这么做也太……”
祝夫人嗓子不由尖了尖:“妹妹你想多了,哪个好人家的爹娘能让闺女一个人跑这深山老林来,你瞧她那一脸狐媚相儿,长得就是个妖精样,还勾.引流儿,一定不是什么好女人。”
“可我还是觉得……”
莫夫人兀自一张口,祝夫人就“哎哟”一声截了话头。
“秀妹子,你不会是看不上我家海棠,拿这事儿来拦着吧?”
莫夫人连忙摆手道:“娟姐姐你说哪去了,海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是看作自己家女儿的,怎么会看不上。”
“那妹妹你就别想那么多,事儿就按我说的办,到时候啊,一定让东流对她彻底死心。”
“可……”
祝夫人这厢刚一开口,外头竹篱笆“咯吱”一声就响了,随即传来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
莫东流推着顾泠,身后跟了同鸢和秦烨,像个带着家眷衣锦还乡的少年郎,雄赳赳气昂昂进了自家院子。
同鸢进来还不忘瞪他一眼:“你小点声。”
而莫东流回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回自己家大声小声有啥关系。
“娘,我还带了泠姑娘来见爹爹,我爹回来了么?”
听到儿子贴心的呼唤,莫夫人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打了个哆嗦,抬头去看祝夫人。
而祝夫人双目徒然一亮,正说着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稍夹威胁的看了莫夫人一眼,祝夫人起身扶着羸弱的莫夫人就迎了出去,面上神色瞬间换成了一脸热情的笑。
“流儿回来了,跟你娘正谈到你呢!”说着看向被他推着进来的少女,也嘘寒问暖了几句。
“祝夫人有礼了,”垂首回了礼,少女婉婉坐直了身子,朝莫夫人道,“夫人,阿泠此番来是特意拜见莫先生的,敢问莫先生在家么?”
祝夫人意味深长的侧身看了莫夫人一眼,讪笑着接话道:“姑娘来的不巧,我刚来时候迎面碰上莫先生着急忙火的出去了。”
莫东流显然不太乐意祝夫人的答案,皱了好看的剑眉望向自己娘亲。
眼看着莫夫人也随即点了头,顾泠只好自认倒霉了,错了个前后脚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阿泠再来拜见好了。”
听她有了告辞之意,祝夫人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叹口气,她略惆怅的开口道:“我也急盼莫先生回来呢,早上几个年轻人进雾林采药,都这会儿了还没回来,雾林有瘴气,他们八成是进去给瘴气迷了,我在这儿等着莫先生回来跟我们一起上雾林去。”
“采药?”莫东流又是一愣,“我们是茶庄,采什么药?”
“这……”祝夫人瞧瞧莫夫人,又瞧瞧轮椅上的少女,一脸尴尬,欲言又止。
莫说顾泠,连同鸢都瞬间懂了其中意思,瞧着一脸东道主表情的祝夫人。
这次倒是莫东流脑子转得快,立刻接话道:“这么严重伯母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去雾林里寻他们!”
“这可不行,你娘还有事儿要交给你呢,你可不能走开……”说着,祝夫人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莫夫人。
挣扎许久,莫夫人才勉强开口:“是啊东流,你得去咱家库房整理药材和工具,以防他们回来要急诊,你爹一个人忙不过来。”
娘亲都发话了,莫东流也无可奈何,朝顾泠安慰的点点头,跟祝夫人莫夫人告了退就出去了。
莫东流一走,祝夫人立刻换成了一脸忧伤:“不说了,我先去雾林了。哎,可怜的孩子们,都这会儿了也不知道冷不冷,饿不饿,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哎……”
祝夫人言辞颇为夹带,丫头听不过,顿时起了护主心思,抢了顾泠正要开口的话。
“夫人别着急,我可以先去雾林看看,真有事情了再回来来找莫先生!”
顾泠忍不住“嘿”了一声,扭头去看丫头,这摆明了挖个坑让你跳,你居然还真跳!
而同鸢丝毫没察觉到顾泠脸上的无语,两只毛绒的大眼睛一睁,抓着顾泠的手道:“娘娘……小姐放心吧,我去去就回,千万别惦记我。”
等的就是这句话,祝夫人顿时喜的眉开眼笑,故意忽略顾泠的脸色,拉着同鸢就朝院外走,边走还边说着。
“鸢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眼下正缺人手,姑娘要来真是太好了!”
顾泠一张小脸黑的快要滴出墨汁来,瞧着祝夫人一脸得逞的笑,毫无办法只能朝秦烨一招手。
“你你你,你去你去,跟着她,别让她再出什么事了。”
秦烨却是眉头一蹙:“我也不在村子里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顾泠已经气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压着火气连连挥手道:“我在这儿呆着能出什么事啊!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同鸢出事了我拿你是问!”
这是顾泠第二次有如此不理智的举动,而且两次都是因为恼于同鸢的莽撞。
眼看着秦烨也跟了过去,莫家的院子里就剩了她和莫夫人二人。
夫人正要扭头回屋时,却被顾泠喊住了步子。
“夫人,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阿泠只希望莫要伤了同鸢和秦烨。”
莫夫人的步子瞬间停住,只感觉一股阴森的凉气顺着脊背爬上头皮,揪着头发带过一阵酥麻。
“泠姑娘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有事的。”有事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
“夫人好好休息吧。”说罢,她自己摇着轮椅出了莫家院子。
黄昏将至,一片昏灰的天空压住了火色夕阳,原本墨绿色的山体被照成一片漆黑,像蛰伏的小兽,张着口等待猎物经过。
混沌渐近,九河村点上了星星灯火,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了灯笼,只有一家是个例外。
漆黑一片的竹屋隐在阴影中,被打翻在地的灯火和茶碗混着灯油茶水泼了一地,安静的空气里飘着一丝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黑暗。
好热……
跌坐在床下的少女半倚着榻脚,迷离的眸子带着翻腾的雾气,面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狠狠瞪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影,又无力垂了眼睑,刚才摔掉油灯和茶碗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如今更是连瞪那人一眼的劲儿都没了。
“泠姑娘……感觉如何?还好吧?”
衬了余光,祝夫人尖利的眉眼浮出黑暗,面上的笑无比诡谲。
努力拨开脑子里一片的混沌,顾泠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那人的身影。
“你……你居然敢,敢在茶里下,下药!”
难以抑制的燥热海浪一样冲刷着理智,热流像沸腾的血液窜入周身脉络,所到之处在身上激起阵阵电流,如同娇嫩的羽毛轻轻拂过,带出一阵酥麻。
瞧她没有了一开始的尖牙利爪,变得像只乖顺的猫儿一般,祝夫人这才长舒口气走了过去。
“姑娘,莫怪我心狠,可怜天下父母心,等姑娘做了娘就懂了。你待在村子里只能误了海棠和东流两个孩子的前程,所以啊,我不得不耍点手段让东流看清你的真面目,你说到时如果东流来了看到你这模样,啧啧啧……”
伸手抬起顾泠的下颚,一张泛红迷离的小脸浮出黑暗来,往日清冷的眉目因药效染上了一层娇媚,泛着水光的眼睛更是我见犹怜。
祝夫人看得一愣,随即阴笑了两声:“果然是个小妖精,不过可惜了要折在山野村夫手里,否则送去宫里没准还能当个娘娘。”
努力建立的警戒线被手指一触便奇异瓦解,顾泠身子冷不防一抖,酥麻的感觉顺着神经游走在身体里,带来一阵舒适。
这药烈的居然是连碰都碰不得了么……顾泠狠狠咬了口下唇,唇上刹那的疼痛惊起了片刻清晰。
“不想死的话,就把解药拿过来!”
“哟……姑娘可吓死我了,”祝夫人佯装害怕的抚着胸口,捻了帕子掩在唇角上,“留着力气吧,等会儿啊,可有你出力的。”
一把摔开顾泠,祝夫人笑得一脸得意,手上“啪啪”一拍,外头游鱼般进来了三个高大的身影,粗壮的胳膊像石柱一样结实。
“这姑娘就赏你们了,务必让我家孩儿看到她那花柳模样。”
“嘿嘿,”一个男人阴狠得笑笑,解着衣扣就靠了过来,“夫人放心吧,弟兄们一定办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