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缓缓，雾霭中一抹新日冉冉。
空旷的上道通途寂静无声，平日里洒扫的太监也没了踪影，一尘不染的通途只余了一百二十八名带刀禁卫分立两侧。
只待更鼓敲响后，上道通途尽头的弘武殿内，淄衣太监长拂一甩，小太监净鞭三响后，高亢的嗓音顿时响彻低空。
“上——朝——”
奏事官一号子喊罢，殿内候在龙椅旁的柳生亦开嗓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的确是上朝的架势，一板一眼毫无含糊，但今日这朝却是上的奇怪，一柱香烧完了，没人上奏，也没有退朝。
这可是开国至今史无前例啊。
众臣皆不语，龙椅上的人翩然一笑，不急不缓换个姿势继续等。
“难道，没人给朕这个主意一点提议么？”
四下仍然是寂静，连窃窃私语之声都没有，许多眼睛齐刷刷看向东方丞相，而后者双目轻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此提议可行，古人有云，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以轻骑对重骑不无道理。”
墨流霜最先开口，慢声缓语，娓娓道来。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不妥，大越所用军队多为轻骑，在对线时也没有多大优势，不如效仿叛军，也武装重骑兵。”一个尚书辩驳道。
“陛下，如今大越的轻骑兵严格来讲只是骑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轻骑兵，真正的轻骑兵需要从马战和布阵上下手，需要倚靠同伴协作才能开展行动，所以这种体系注定了我军轻骑的灵活性，会比没有机动性的重骑兵快了不知多少倍。”
见东方翳出列来帮墨流霜，这下众臣知道了方向。
一个是东方丞相的长子，一个是他的得意门生，那不用猜也知道东方老丞相是何意了。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墨大人和东方大人所言有理。”
“臣亦是如此，且古人有云……”
“陛下，臣赞同东方大人和墨大人的说法。”
一时间附和如云，大臣们互相吹捧，最后都把高帽子捧给了天子，倒也是一派和谐画面。
但躲在龙椅旁云母屏风后的顾泠不禁蹙了眉头。
这个主意不是她的。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但实施起来并不容易，首先需要大量时间来训练众多步兵的马上作战，这就是个第一难题，因为有些步兵之所以当步兵根本就是因为不会骑马。
其次，就算马战过关，轻骑兵若要与重骑兵周旋也需要实打实的团队协作，这种类似于默契的东西当然不是集中训练就会有显著效果的，可战场不是儿戏，默契根本就是相互之间保命的倚仗，一个人的失误，就会导致分队的覆灭。
顾泠的主意是从兵器下手，斩马大刀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太残忍，所以她设计了个绊马枪，枪尾是个普通的回钩，这样既可以让马失去战斗力，事后还能多入一些马匹，比直接砍残了有用些。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训练轻骑兵的主意是谁提出的？
大殿上一片赞歌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这一片和谐。
“老臣反对。”
所有人侧头朝声源看去，可一看到是东方老丞相，霎时脸色一片青白，大殿顿时寂寥无声。
“哦？”弗绍言眉尖微微一挑，满目温润，“爱卿且奏。”
丞相袖子一振，行礼道：“个中利害陛下心知肚明，老臣不再赘述，但有一事老臣必须讲明，陛下欲养神鹰为利刃，就不要被鱼鹰暂时收获来的几条鱼熏心。鱼鹰再厉害，也只能为陛下获鱼，而神鹰，帮您获的可是天下。”
这番说辞，整个大殿上除了东方曜和弗绍言，怕是没人听得懂。
顾泠也不懂，想来怕是东方老丞相的例行说教。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弗绍言难道真的要去训练轻骑兵？？
“既然，老丞相这般谆谆教导，朕也不能辜负不是？丞相既然说此主意不妥，那可有妥当的？”
东方曜煞有其事的思考片刻，道：“前几日，陛下同老臣夜谈时的提议就很好。”
夜谈？
墨流霜和东方翳同时抬头看向弗绍言，神情捉摸不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昨日弗绍言将他二人找去，让他二人带头将建立轻骑兵的呼声提高，也没说究竟要做什么，今日朝上就演了出莫名其妙的戏，还看了出更莫名其妙的戏，真真是匪夷所思。
弗绍言面上还是笑，手中已紧紧攥了龙头把手。
哪来什么夜谈，哪来什么提议，东方曜此番说辞，不过是提醒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掌握在手里。
他知道顾泠的存在，也知道顾泠的身份，更懂顾泠的价值和后祸。
所以当初东方曦才敢大摇大摆的惊动整个金陵城来斩顾泠。
就是利用此番在警告他，要么让顾泠为朝廷所用，否则就让她死。
长舒一口气，弗绍言伸手揉揉眉角：“丞相都发话了，朕自然要再从长计议一番，罢了，若无要事就退朝吧。”
柳生立刻开了嗓子道：“退——朝——”
柳生一喊，就是给了顾泠信号，身子一转钻去了帘幕，绕侧门溜出了弘武殿。
“参见泠妃娘娘。”
“见过娘娘……”
太监宫女跪了一路，顾泠连“平身”都懒得喊，脑子里全是朝上那些奇怪的对话，脚下一个没留神，后爪打结栽了下去。
顾泠暗自叹口气，自己到底只是一魂一魄罢了，肢体不协反射弧长也实属正常。
眼看宫女们跑过来欲相扶，她耳边铃铛叮铃铃一响，眼前蓦然出现一双青葱玉手，纤纤十指上带了无数只寸宽的金银戒，手腕上层层叠叠的五彩镯子挂满了铜铃，一条明紫色的薄纱从中指延在肩上。
一袭西域人的装束，深深浅浅的紫色上装饰着奢华的金银宝石，脖子上手上腰上脚上全是铃铛，尖尖的船头鞋上也挂了铃铛。
“你没事吧？”脱口而出竟是一口标准的官话。
顾泠愣了愣顺着她的项链往上看，入目毫无意外是张美丽的脸，眉尾高挑，睫毛黑长，鼻梁高挺，红唇娇艳，好一张皮相。
在她妖艳的红唇和满耳的铃铛声音里，顾泠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真的身处在沙漠里，身旁还有一只骄傲的骆驼。
“我没事。”
搭着她的手，顾泠仔仔细细的站起来，却被那西域女孩一语戳穿。
“你好像手脚不太协调。”
“……啊？”堪堪站稳的顾泠下意识应声，片刻后才回神，“哦，偶尔偶尔，这只是意外。”
“是么？”
说着，西域女孩松开抓住她的手，果不其然，顾泠胳膊一晃差点把自己又给晃倒。
“你啊，一定是太久不运动，”女孩重新扶稳她，道，“以后多出来走走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眼看着她要走出视野了，顾泠才后知后觉喊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走远了又回头朝她一笑：“我叫迷花！我会常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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