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没等青螺下令开窗户，我就已经睁开了眼睛，风邪说师父回来所以不让我出去，不过既然不让我走别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等到我走到正殿时，发现里面的居然透着亮光。风邪已经醒了？我贴着门缝往里面看，却看到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我师父枫颜居然和这个混蛋面对面喝茶！他不是来救我的么，他救我不是要和风邪打架么，师父就算你爱好和平，可也不用这么敷衍吧。已经快到五更了，照这个架势他们怕是已经喝了一夜的茶。至于这么麻烦吗？打一架不就行了。
“你现在来找她是想挽回什么？不忍心了？当初的枫颜上神可是三界出了名的冷血冷心。”风邪道。
“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毕竟她是我赤霞城的人，我是她师父她是我徒弟，这种关系就算发生再多的事都改变不了。”这两个人，一晚上就是这么聊的吗？好无聊啊。
我准备推门而入时，却又听到枫颜说的另一番话。“我不说想必你已知道了，龟渊和蛮荒之间的必应谷出现裂痕，若蛮荒中被放逐的神魔出世，那天下必定大乱”
“你怕的是龟渊下的那座城。”风邪的嘴角上挑，脸上却无半分笑意。“你怕你所有的计划会因此毁掉。”
“我的计划不是早被你毁了吗？”“她只是一个牺牲品，就像颜九和殷子辛一样。”风邪道，“这几年我待在人间很多事情想明白了，对于母亲的死也不再那么介怀。你的计划我不会参与了，枫颜上神，在下劝你一句，有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顺其自然？殷子辛的身份你不会不知道，他是战神清寒，可是上古的战神都守不住一座城池。”枫颜苦笑道，“人族不需要我们了，不久之后怕是会连我们的神龛都一并销毁。”
“我们不是因为他们供奉而存在的。”风邪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近几年来我们的神识减弱了这么多？”枫颜反问。
“哼，这倒要问问我们自己，这几千年新神和创世神的争执还算少吗？就算是尊神内部也是自相残杀，我想你不会不清楚孔雀卫城和孔宣的事。”风邪像是忍了很久今天势必要把话都说完，“你计划要牺牲的人实在太多了，甚至包括她。”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等到碧海青天的水一点都不剩的时候，神族就真的不存在了。你不懂，风邪，你们不懂。”
枫颜还是笑着，他永远记得天地初开时第一抹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温度，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万物的新奇，他陪着四海八荒度过了童稚时代，原以为可以一直这么下去，没有像强大如神族也会有消亡的一天。谁能想到呢，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神明不过是一抹意识。
“创世神能看到的，我们后神未必不懂。”风邪反驳道。
这时候一只怪模怪样的鸟飞了进来，嘴里叼着一封信。这是魌雀，样子虽丑却很灵巧，八成是风邪养的宠物。
“熙儿真乖。”风邪随手喂了它几样小点，那鸟得了好处便无声息飞走了。
我暗自庆幸，幸好我为了听清楚他们说话已经从殿外挪到了殿内的帘子后面。不然这只叫熙儿的怪鸟指定发现我。
“怎么会这样。”风邪把信递给枫颜，疑惑道，“我原先以为是蛮荒那批被放逐的神找到了出来的方法，可那异光还有周围的异动，不像是妖邪。”
“如果不是蛮荒里的那群孽障，这样大能量只有创世神可以媲美。”创世神？枫颜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时候怎么会又出来一位上古尊神。
风邪没有说话，等到滴漏里最后一滴水落下来，我听见青螺的声音在殿里响起，然后所有的窗子开了，天亮了。
风吹进来，纱帐飘动，坐在灯盏旁的两位神君已经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在密云阁里翻遍了神族的所有卷集，只有光明古卷上出现了龟渊两字，但也只是寥寥数语。
它是洪荒的一道裂缝，天地初开的时候就有了。没有人知道它有多深，有多大，龟渊，黑水，蛮荒，是四海八荒最黑暗的地方，进入到这三个地方的人从来都没有活着出来过。
龟渊和蛮荒的可怕不言而喻，黑水另当别论，因为它是亡灵的河。
悬在一旁的琉璃灯盏微微晃动，灯油要燃尽了，在摇晃不定的微光下，我看到了关于有苏的记载。
有苏一族，源起不详，于大荒八十八年毁于天灾。
大荒八十八年，原来我出去这样久了。
我的眼睛像沙漠的风一样干涩，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夜还是那样静静的，像一张脸经过了喜怒悲苦之后所有的表情都成了一种冷漠的呆滞。
一连几天我都待在宫殿最阴暗的角落，窗户里的阳光照不到这里，我就这么待着。
风邪找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想起了什么。
他这样关心我的记忆，连我自己都比不上。”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我想回去，告诉我怎么可以回去。”
风邪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叹息着却没有说话。没有人能知道我的悲痛，那些错杂的梦，似是而非的记忆，找不到的人，不存在的朋友，那些经历是那样真切，爱和恨，愤怒和背叛，如果连这些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连有苏都不在了，这世界我在和不在还有什么区别？”
“如果可以让你找到丢失的记忆，你愿意吗？”风邪道，他一挥手窗户都关上了，宫殿里一派暖黄灯光。这样的氛围实在适合讲故事，他和我一样也坐到了地上，开始讲述一件往事。
“三百年前，我在人间游历的时候在枫林里遇到过一个女子。她站在林间最高的树上，手腕上系着紫色丝带。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她在看远方的家乡。我觉得奇怪又问她既然那么想念为什么不回去，她告诉我她是这里的王，她不能丢下她的臣民。我看看四周，除了我们这里并没有一个人影。然而她却执着的认为，那里有她的臣民。后来我去另外一部落，看到了一个景象。那个部落正在举行一场祭祀，要连着举办三日，他们的族长敬我是客，待我很好，然而就在第三天他便被绑在木架上活活烧死。”他看着我，脸上的神情很是悲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不是族长，而是替代的奴隶。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个女子是风紫陌对吗？”风邪摇摇头，“她叫有苏妲己。”
有苏妲己，这个名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第二天我离开了妙音山，风邪说我如果要找回记忆就要去一个叫做云荒的地方，那是一个飘渺之城，任何被抛弃的情感被遗忘的记忆都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