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萧川扯着弟弟一路小跑的奔出家门。其实小家伙本来不想出来，硬是被他连哄带骗的拐带出来。大明夜晚的空气非常干净，清凉的月光洒在肩头，全身毛孔都像是冲了一个凉水澡一样舒爽。
由于曹州不是什么军事要地，城墙不是很高，青色的砖墙历经风雨，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修缮，显得斑驳陆离。由于社会不稳，夜行的路人极少。偶尔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如一团幽灵消失在街巷尽头的角落里。
“哥，咱们要去哪里？”萧山嘟着小嘴问。
萧川摆手：“带你长长见识。让你看看，哥是怎么为人做事的。以后学着点，对你很有好处。”
“哦！”萧山不轻不愿的答应一句。
二人来到城门处，发现城门已经被锁。官府有令，夜晚流民不得入城，这也是防止有人滋惹事端。不过在城墙脚上，却依旧有一些流浪汉横七竖八的躺倒一片，身上盖着单薄的衣服呼呼大睡。
萧川眼睛一亮，找的就是他们。微微一笑，他径自走了过去，目光在人群中粗粗一扫，发现这墙根下躺着七八十个人，男女老少俱全，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衣衫褴褛，看上去凄惨无比。
这时，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斜睨着眼睛，瞄了萧川兄弟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往里蜷缩了一下身子，歪着脑袋又睡了过去。一名抱着婴孩的妇人则警惕的看着他们，紧紧抱着孩子不放。还有一名老者，盘膝坐在一群人中间，闭目养神，身上的衣服却洁净如新，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身为一个见惯大场面的现代人，萧川一眼就看出，这老者四周的几名大汉，看似随意的卧倒，其实却是以众星拱月的方式，将他保护在了中央。如果有人敢对老者不利，这些人会第一时间出手。
不简单啊！一群流民中，还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物。落魄至此，手下依旧不离不弃，可见他的确是不简单。
“老丈，这里可否腾出三尺白地，让小可歇歇脚？”萧川搜肠刮肚才找到对老者的称谓，腆着脸道。
那几名假寐的大汉顿生警觉，改变了睡姿，偷偷的打量这突然出现的二兄弟。而老者缓缓抬头，盯着萧川瞟了一眼，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然后微微摇头，示意大汉们不要动手，口中淡淡道：“小兄弟衣衫光鲜，不似苦命之人，何必来这里凑热闹？走吧，这里虽有三尺白地，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在老者的脸上，刻着“生人勿近”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萧川嘿嘿一笑，摸着鼻子道：“老丈这话就不对啦。谁生下来都是衣衫光鲜？谁生下来就衣衫褴褛？我们都是光着屁股出生的，哪里有贫富贵贱的差别。有一句话叫做造化弄人，我们现在之所以身份有别，其实全是自己的选择。”
老者初时神色冷淡，但听到这话后，却一阵失神：“‘自己的选择’，说的不错，我沦落为如今的地步，岂不也是自己的选择？五年前众正盈朝，风光无限，可短短时间内，却被一个阉宦搞得乌烟瘴气，亲朋、同僚死的死，逃的逃，难道我们就没有一点儿过错吗？”
老者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锋锐起来，盯着萧川看了一阵，突然豁然开朗：“好啊，小兄弟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见识，实属难得。看你也不是官府中人，非要缠着老夫，所为何来？莫非，莫非你有龙阳之好？”
老家伙笑得贼贱，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乱转，刚才端庄肃穆的样子全然不见。萧川虽然不是古代人，但毕竟是看过《寻秦记》的，有关龙阳君的特殊癖好耳熟能详，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气得牙痒痒，心中暗骂老不正经。但他也不会被这一句话吓住，哼道：“我是看你一大把年纪，还这么风餐露宿、漂泊无依，心生怜悯，才打算给你指一条明路。唉，可你非要好心当成驴肝肺，算啦算啦，当我瞎了眼，错看了你。”
萧川拉起弟弟的手就走。他心中默念着：“一步，两步……”如果这老家在十步之内不叫住自己，那就算自己这一趟白来了。不过，他却有十足的信心，把这老家伙忽悠回去，当然，还要顺带着拐走他的这一群侍卫……
当他数到“九”的时候，身后还没动静，额头上不禁冒出一丝冷汗。难道古代的老家伙们不吃这一套？
正思忖间，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浑厚的喝声：“慢着。小兄弟你刚才说，要给老夫指出一条‘明路’，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川心中仰天大笑，自己这一吊胃口的招数，无论古代现代都是同出一理，老少通杀。他表面上却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小可家中虽然不是巨富，但也多少有点家资。唉，我天生是个心软的人，就见不得别人受苦。本想将老丈接回家中好生照顾。当然，如果老丈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老者目光炯炯的盯着萧川，看了一遍又一遍，活像是看动物园杂耍的猴子一样，就差把他的**扒拉下来了。萧川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心中暗道，这老家伙的目光怎会如此锐利，让人心中发毛。他突然想到，老家伙自己不会有龙阳之好吧，还真说不定，再看看他身边的壮汉一个个身高马大，明显是非常适合……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汗，他突然有一种懵懂无知的羔羊陷入凶狠狰狞的大灰狼口中的感觉。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骂道：“想什么呢！老夫就算有那种癖好，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浑身黑不溜秋的家伙。刚才老夫只是在将你的脸皮跟这城墙进行比较，看看二者究竟哪一个更厚些。你的那些什么心软的鬼话，骗骗三岁的小孩儿还差不多。只是老夫想不通，我这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下这么大功夫讨好？”
被鄙视了？萧川的老脸微微一红，然后恬不知耻的嘿嘿直笑，目光在那几个大汉身上随意一扫。
老者终于露出震惊之色，抚掌大笑：“毒！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毒辣的眼光，让老夫大开眼界。老夫平生阅人无数，一般的小辈，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忠是奸，平庸还是贤良，可老夫却看不透你。有意思，很有意思。说实话，老夫的好奇心已经被你勾了起来。只是，老夫身上干系重大，若真跟你离开的话，恐怕对你来说是祸非福。所以，有趣的小家伙，我还是不得不拒绝你。”
萧川一愣，倒是没想到老者身份这一层。不过他只是略一犹豫，就豁出去道：“老丈现在不是衣食无着的可怜人么，还能有什么身份？即便有，那也已是过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救的，只是一个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老人家，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我不在乎你的身份。相信以老者的精明，必然能明白其中的暗示。
果然，老者皱着眉头，仰天痴想一阵后，才缓缓吐气道：“是啊。三十功名尘与土，过去的已然化为一抔黄土，与我何干？既然如此，说不得，老夫只能随小兄弟混一口饭吃了。只是，这几个汉子一路跟随老夫而来，吃了不少苦头，还请你一并赏口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