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表情由最初的震怒变为吃惊再到心疼,男子从凳子上飞身冲了过去,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整个抱在怀里,神色阴沉得可怕。
“小姐!”云儿立马冲过来,眼里也是泪光点点。
林千陌鼻头突然一酸,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便无奈地笑了笑。
百里连城看着怀中的人儿嘴角边虚弱的笑容,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又想到她身负重伤,不忍心呵斥,只好压抑着怒火道,“你是怎么回事,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林千陌心中不由得一暖,用力开口,声音却是极其沙哑,“二哥,将这副身子搞成这样,对不住了——”
“我去叫大夫——”
林千陌一急,忙阻拦道:“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大夫,况且,我这身伤最好不要让外人知晓,刚刚我已经处理过了,想来应该是回来时牵动伤口破裂了,并无大碍。”说完便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下说太多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闻言,男子目光一沉,眸中墨色翻涌,默不吭声地将女子抱到床上,看着她身上湿透的衣服,脸色又一黑,转身背对林千陌,沉声道:“云儿,拿件衣服来给小姐换上。”
云儿忙应了一声,便帮女子换衣服。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林千陌早已经精疲力竭,也便随云儿摆弄。刚刚在荀煜那处都是装的,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硬撑着才勉强回到了百里府。眼下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虽然百里连城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平常两人也互相挤兑,但她知道,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男子背对着,背脊挺直,听着身后传来窸窣的衣服摩擦声,刚刚还波涛汹涌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今晚他想同她商量去漠北的事情,来她的院子找她,却发现平常很晚才熄的灯早早就灭了,无视了外面守夜的丫鬟,他直接进去,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并不是她。心脏如同被猛然撞击了下,生生挖去了什么东西。
第一反应居然是,她因为被自己发现了真实身份而选择了逃走。细细盘问云儿,只说是外出办事,他便一直在这等着,直到刚刚……
“怎么还没换好?”男子有点不耐烦,皱着眉问道。
身后云儿轻笑一声,“小姐已经睡着了。”
男子闻言愣了一愣,随即脸色愈发阴沉,伤口还在流着血,她还能睡着?当他这么好诓骗的么!
大步跨到床边,看见女子躺在床上,娇小的身体全部裹在了云被里,面容不复刚才的痛苦,眼睛紧闭,气息沉稳均匀,显然已经睡着。
云儿牵了牵被角,笑道:“二少爷先回去罢,有我守着小姐,没事的。”
男子看了看云儿,又看了看躺着的女子,神色复杂,纠结了半晌终于转身离开。
“二哥——”
躺在床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侧着头,对着那抹将要离去的身影轻唤了一声。
刚跨出门槛的步子陡然顿住,背部都有点僵硬,声音喑哑,“怎么了?”
“明日便去漠北吧,”女子顿了顿,似是讲话都有点费劲,“在车上我再跟你解释今晚发生的事。”
背部僵硬的线条变得柔和,嘴角微微勾起,他还以为她装睡是想支开他,不让他知晓她今晚所做的事情,现在看来——
“好,明日便去,我现在去通知府里各房。”虽然府中大部分人都睡了,但守夜的丫鬟小厮们可以第一时间内将消息告诉主子们。
看着百里连城离开,云儿小脸突然一红,转头扑到床前,嗫嚅道:“小姐,带我一起去漠北吧。”
林千陌愣了愣,随即便了然了,嗔道:“傻丫头,你不说我也会带你去的,去收拾东西去吧,我有点困,先睡了。”
云儿面色一喜,赶忙去收拾二人的行李了。林千陌眼皮沉沉,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百里连城便来敲门。两人一起去跟百里嵩夫妇告别,进百里夫人院子前,林千陌使劲咬了下嘴唇,苍白的唇这才泛起点血色。身上虽十分疼痛,但万万不能让人瞧了出来,不然她这一身伤真没法解释。
知晓他们离开,百里嵩破天荒地没有早早地去上朝。百里夫人仍在病床上躺着,虽然不想让她去漠北那么偏远的地方,但还是拗不过自己丈夫和儿子的连番劝说。
“那穷苦偏远的地方可比不得家里,散完心便回来吧……”病榻上的妇人摸着林千陌的头发,十分不舍。
环视屋内也没发现百里红叶的影子,林千陌心中疑惑,“大姐呢?”
“唉,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都进宫了,到时候更见不着了,这会子还闹脾气……”
林千陌默然,和百里夫人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告辞离开。
此时,另一间屋子内,穿着整齐的女子一脸委屈,拉着浣纱嗔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有什么事情只会瞒着我这个做姐姐的!”
浣纱看着她几欲泪垂,忙宽慰道:“小姐,二少爷和三小姐不是那样的人,此番走的这么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罢……小姐别伤心了,过些日子便是秀女大选了,该好好准备准备了,莫为这些事情伤神啊!”
听到秀女大选,女子眼睛一亮,不过一会又黯淡下去了,丧气道:“皇上心中怕是只有纳兰蓉一人,我怕——”
“小姐说的什么话,”浣纱秀眉一横,拉着女子的手缓缓道:“小姐有才有貌,我看不见得比那个纳兰蓉差,况且,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跟小姐争!”
眼中又闪过一丝精芒,女子抬起头,愁云散去,只剩下一抹艳丽的微笑。
百里嵩目送兄妹俩离开,心头突然松了松。都城形势变幻莫测,待在漠北老家终归是要更加安全一些。
望着渐行渐远的两辆马车,一直压在心头的一个疑问也终于升起,都一个多月了,漠北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摇了摇头,中年男子转身回府,身影萧瑟寂寞。
百里连城骑着一匹枣红马当先,英姿飒爽,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分别列在林千陌乘坐的马车两侧,装载物资的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车厢内宽敞明亮,坐垫十分柔软,角落里一个大大的药箱十分显眼。林千陌心中一动,这怕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罢。
云儿则是一脸欣喜,不住地感慨在都城的生活闷死了,恨不得立马就到了漠北。
都城里马路比较平坦,马车行驶地十分平稳。虽没有牵扯到伤口,但林千陌总是觉得伤口处隐隐作痛,
注意到女子皱起的眉头,正说的眉飞色舞的云儿停住了,看向林千陌,“小姐,你的伤怎么样了?”
林千陌摇了摇头,“无妨。”
正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了,骑马的护卫也都停住。林千陌和云儿对望一眼,神色疑惑。
“怎么了?”
林千陌掀开帘子,朝外望去,只见车外的大路上,一行骑兵一字排开,刚好挡住了通往漠北方向的西城门。
“高大人,别来无恙啊!”枣红马上男子勒住缰绳,对正前方一名银白盔甲的男子拱手道。
高简笑脸相迎,望着后面两辆马车,问道:“二少爷这是要去哪啊?”
百里连城淡淡笑道:“许久没有回过漠北,此番携小妹一起回漠北散散心。”
高简点了点头,突然策马向前,低声说道:“昨夜有刺客潜入李府,李大人重伤,皇上命我们严加盘查出城的车马。”
“哦?竟有这种事?”百里连城挑眉,回头看了眼正望向这边的女子,心中已是了然。
“是啊,”高简尴尬地笑了笑,“若非李大人生病,这种事怎么轮得到我啊,还劳烦二少配合我们做一下检查——”
男子点点头,利落地跳下马,在林千陌耳边耳语了两句,女子也从车上跳下来,动作干脆利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几名士兵上马车搜查。他们也知道,这不过是个例行检查,也没指望能真搜出什么人来,没过一会就下来了。
“放行!”高简对身后的士兵们一声厉喝,登时身后就让出了一条通道,紧闭的城门也缓缓开启。
林千陌坐在马车中,看着眼前逐渐开阔的平地,心情突然一阵舒畅。漠北高原,她只是偶尔听说过。长这么大,她连都城都没出去过。
回头看向那个黑色古朴城墙围起来的庞然大物,心中情绪万千。实际上她不止一次想过要离开这个承载了她无数噩梦的地方,可是最终理智都告诉她,她的使命在都城里,她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努力按下心头的忧虑,林千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浮现了漠北高原的那一片郁金香的花海。
不过一个月,就让自己解脱一下吧。从小在深闺中长大的女子此刻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破土而出,正茁壮生长。
以前的她选择不了,无数羁绊让她不得不走上一条复仇的道路。但现在逃离了身份的束缚,远离了家仇怨恨,她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哪怕只有一天,她也是自由的。
云儿靠着车厢,看着林千陌嘴角勾起的淡淡微笑,只觉得动人心魄。轻轻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也仿佛落地了般,小姐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呢。
这一个月来,她也是过的提心吊胆的。有时,她也会在心底里埋怨,但一想到那句“我不为你出头,谁为你出头”,心中就一阵暖流经过,仿佛亲人间的温暖。
地位卑微的婢女此刻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小姐,无论你到哪里,云儿都跟定你了!
高简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神情复杂,收回眼神,厚重古朴的城门也缓缓落下。
“将军,上头不是有令不准放行去漠北的车马么?”一个年轻的士兵侧着脑袋问道。
男子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金梧宫有令,不得阻拦百里家的人去漠北。”
年轻的士兵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高简看向金梧宫方向,眉头紧锁,望了一会,目光又落在戴着皮质手套的左手上,眸中漆黑复杂。
皇上,你到底在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