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山下边境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各安插五十名弓箭手,这里是交通要道,若是出了岔子,谁都担待不起!”西北镇府军大营中,年迈的将军指着墙上的地图,沉声说道。
“是!”
望着退出去的部下,李裕眉头紧皱,这么多天了,他们往都城发送了几十封奏章,怎么一点回应也没有?
这些天来,穆勒山下出现了不少犬戎士兵,不似以前的偷偷摸摸潜入腹地,而是明目张胆地派出骑兵来,在接近大秦领地的边境打个来回,有时用某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吆喝两下子,有时直接和西北镇府军起了冲突,双方都有些许伤亡。
但最让他担心的还不是这些目的不明的骑兵,而是那神秘莫测的“白羽箭”。自入春以来,各地巡逻的士兵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偷袭。情况最严重的一支小队甚至全军覆没,五个活生生的士兵最后都只剩下了可怖的头盖骨,连尸体都遭到了残忍的毁坏。
“将军,今天还要派人去巡逻么?”一个士兵怯生生地说。
李裕瞪了他一眼,刚想大骂他一句,话却突然堵在喉间——他骂不出口。他知道,不仅仅是这一个士兵在恐惧,所有的巡逻士兵都士气低落,不敢再出去执行任务。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根白羽箭出现在什么地方。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营外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嘹亮的嘶鸣声,令人闻之心惊。李裕眉头紧皱,难道出了什么事?
“报!”一个小兵连滚带爬地撞开了厚重的帘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年轻的脸上满是血污,“瞭望坡有大规模的敌袭!”
“你说什么!!”李裕神情震惊。
此言一出,大营中一片哗然,人人神色紧张,对望间皆是不敢置信。瞭望坡位于漠北高原中部地带,敌人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地穿过防守直接到达中部?!
李裕眉间沟壑深深,“有多少?”
年轻的士兵身躯微微颤抖,声音有些沙哑,“很多,几个小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到底多少?!”李裕一声怒吼。
“上千……”士兵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看将军愤怒的脸。
“将军!!”
几声大喊中,李裕的身体突然歪倒在地,眉头紧紧皱起,嘴唇苍白。秦宁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抱起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
“快,叫军医!!”
秦宁眉头拧成一股,将老将军的身体抱到帐篷内的软榻上,迅速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带上一千人马随我去瞭望坡!”
“是!”
骑兵们迅速整装待发,浑身银光闪闪,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愁云密布,座下的马匹好像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踏着蹄子,黑亮的眸子四处张望,不知道等待它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兄弟们,走!”
秦宁动作利落地跨上战马,带领一千士兵策马向瞭望坡方向狂奔,势如奔雷,大地仿佛都震动了起来。
惊雷般的马蹄声混合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年轻的将领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方逐渐开阔的平地,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在脑中炸开,额头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
那些快马送往金梧宫的信,会不会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此刻的金梧宫中,花倾池边伫立着一人,紫金龙袍加身,年纪轻轻,眉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修长的身影仿佛钉在了池边,眼神飘忽不知看向何方。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衣袖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晰可闻。
“好久不见。”声音清冽似泉。
望着一池荷叶出神的男子回头,望向来人,唇边笑意浅浅,“好久不见。”
看着眼前五官跟自己十分相似的男子,宫北辰不禁有点恍惚。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哥哥了……
一个紫金龙袍,一个翩翩白衣,一个眉清目秀,一个俊逸出尘。两个当世最为出色的男子站在一起,场景美好的得如诗如画。
被大秦皇帝这么注视着,白衣男子神色有些尴尬,突然脸色一变,有点娇羞地说道:“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对我——”
宫北辰脸色一黑,嘴角微微抽动,这个该死的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正经!
“说什么胡话——”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男子有点好笑地说道,“还记得以前住在清芜宫的时候,你也没少捉弄我。”
“哈,”男子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你还记着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些事就算了吧……谁叫你现在是皇上呢……”
“有些事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声音清冷,像是三月初雪。
一袭白衣的男子面色陡然严肃起来,眼睛微眯,望向对面眉目清秀的九五之尊,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弟弟了,不,应该是从来没有看透过。还记得他刚刚进宫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遇上什么事只会哭着到处寻求庇护,哪里想得到后来……
“所以你才对百里家下手吗?”
宫北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古朴无波,唇边渐渐勾起一抹笑意,“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西起穆勒山脉,东至陵海,北起白川,南至秦岭,”四月温暖的风吹起男子一缕墨发清扬,眼底尽是陶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坐拥天下,不过如此——”
“但朕只能坐在这方寸之地中,你可知为何?”
白衣男子眉头渐皱,不知他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他还嫌皇帝权力不够大?
“大秦世家门阀统治得太久了,林家主文,百里掌武,陆家手握财政大权,到了我这个皇帝手里还剩多少呢?”
男子皱眉,“你有生杀大权。”
“哼,”宫北辰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只有这个了,那些世家大族一日不除,我一日难安。”
“可是你把他们除了又能如何?”男子嗤之以鼻,“没有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拥护支持,你又如何维持统治?”
“南陈殷后改革选官制度,乡野之人,粗鄙之人,只要有真正的才能,人人皆可入朝为官,朕想凭借这个来统治够不够?”
闻言景王身子一震,眼中净是不可置信,“你——”拔除世家大族势力,重新建立新的制度,你敢不敢再疯狂一点!
“哈哈哈哈……五岁刚进宫那年,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信不信?”宫北辰仰天大笑,眼神坚定,他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
从五岁那年起,从两双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起,他就决定这么做了!而且他已经这么做了!
看着面前神情疯狂的男子,白衣男子不禁微微叹气,“你还真是个疯子。”
“那你呢?苏北一事,天下人都对你赞许有加,都快忘了我这个皇上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男子脸色突然阴沉,还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想取我而代之吗?就像我取二哥而代之一样。
白衣男子闻言哈哈一笑,眼中流光溢彩,风华尽显,“只能说我天生善良,看不得死人!”
宫北辰看着面前笑的云淡风轻的男子,眉头紧锁,神色复杂。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哥哥,总是这样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仿佛不知忧愁为何物,对于权力之争从来都是置身事外。
你是真的这般放荡不羁,还是这一切都是你的伪装?
似是想起一事,白衣男子眼睛一亮,拍手说道,“我今儿个进来可不是为那封号来的,什么济北王,叫起来多不好听,还是景字好听!”
“哦?什么事竟能让你这么上心?”宫北辰笑道。
“你可以对百里家下手,但你不要伤及百里越。”
气氛骤然变冷,连空气都开始沉默。
“哈哈……”宫北辰轻笑,打破沉默,眼中尽是不屑,“连你也被那个妖女迷惑了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男子神情落寞,眼中不忍。
林家惨遭灭门,现在百里家面临相同境况,她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儿怎么承受地来?
男子摇了摇头,“可是她姓百里,我发誓不会放过一个姓百里的人,你最好别喜欢上她。”
“若我说要娶她呢?”
宫北辰吃惊地看着他神情严肃的样子,不禁乐了一乐,好笑说道,“那我只能让你在新婚之夜忍受丧妻之痛了——”
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我没开玩笑,我对她一见钟情了,我就是要娶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很想娶了她。红鸾对他那样死缠烂打,他理都懒得理。而对她,明明只见过几次,她怕是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成婚之后再培养嘛,反正他也不急。
有句话说的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准!”宫北辰一声厉喝。
“……”
你不准我就娶不了了么!哼!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蓝衣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启禀皇上,元德公主求见!”宫北辰眉头微皱,这个时候元德跑来做什么,难道又是为了李慕白?
“元德?那我先避一会——”
话音未落,一名衣着艳丽的美貌女子飞奔了过来,白色身影顿时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