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处偏僻的小院离开时已接近傍晚,夜幕降临,烟波浩渺。暮色下的庆城也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夜市。
大秦建国以来融合了各民族以前的一些文化传统,像越西火云族的篝火节,苏北达咯尔族的夜市,白川寒苏族的冰原节一直延续至今。大秦建国之初民族众多,经过四百多年的磨合交融才逐渐拧成一股,民族节日和传统习俗成了维系这些原本敌对的民族的重要纽带。
庆城中内河分成两股,蜿蜒过城区最后在内城中汇聚成一个扇形湖。内河两畔车水马龙,摩肩擦踵,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夜幕下,街道上灯火摇曳,纸醉金迷。千金阁前停着众多马车,几乎都排成一列,透过门帘,可以看到里面世家小姐夫人们及地摇曳的裙摆,商家献宠的媚态。五香居每晚高朋满座,丝竹奏乐声余音绕梁,名字倒是取得优雅,但实际上就是qinglou,每天不知有多少京城权贵在其中醉生梦死。
林千陌一袭红衣,容貌清丽,身旁还跟着个清秀的丫鬟,在人群中颇为惹眼。几个好模样的少爷看见她不禁眼前一亮,刚欲搭讪,就被林千陌手中晃荡的剑给吓回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有了随身带剑的习惯。那把剑通身银白,剑柄处刻着一个遒劲有力的“白”。她最终还是没有扔掉李慕白送给百里越的剑。
凉风拂过微波荡漾的河面,带着一丝花香袭来,林千陌裹了裹身上的单衣。明明身边热闹非凡,她只觉得寒意逼人。雕梁画栋,声色犬马迷离成幻象,在眼前如走马观花,如一个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一般。
“姐姐,要不要买束花呀?”
一个黄衣小女孩扯着林千陌的衣角,眼睛大大,脆生生地问道,十分可爱。
女子先是惊诧,看小女孩可爱,又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于是蹲下身来,指着花篮中的一束,轻声询问:“这束郁金香多少钱呀?”
小女孩看她想买,面带喜色,兴奋地说道:“不贵不贵,每束五文钱!”
林千陌摸了摸身上口袋,面有难色,撇撇嘴道:“我身上没带钱诶,怎么办?”
“你骗人!”小女孩狐疑地看着女子,穿的这么好,才不像没钱的人呢!
林千陌无奈地耸耸肩,“我真没骗你哦,我身上没有带钱。”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眼眶中似有豆大的晶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林千陌心叫不好,赶忙偷偷在后摆手,示意云儿拿钱袋过来。
云儿刚好没注意到这边动静,视线被河中各色画船吸引住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一袭红衣的女子不禁有点恼。
“这束花我替她买了——”轻笑声在身边响起,犹如山间泉水般清澈。
小女孩闻言破涕为笑,粉嫩的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抽出其中一束郁金香就递给了来人。
“大哥哥真是个好人!”
她难道就不是好人么?林千陌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刚想抬头看看是谁来帮她解了围,只见一束郁金香出现在自己眼前,火红的花瓣,晶莹的水滴,鲜艳不可方物。
林千陌定定神,起身准备接过那束花,“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刚抬起眼眸,就只看见一双深邃的黑眸,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是说男子眼睛有多么好看,只一眼就无法忘记。只是——男子脸上覆了一张木制面具,除了那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面具男伸出的手突然缩了回去,举起那只郁金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林千陌悬在半空中的手落了个空,张开的手指又不自然地蜷曲握紧。
面具男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轻飘飘地说道:“又不是买给你的……”
一袭红衣的女子愣了会,雪白的脸颊上居然出现一片绯红,在灯光辉映下,明艳动人。
看着男子摇着纸扇,云淡风轻的样子,女子不禁微恼,“云儿!”
云儿听到林千陌呼喊她,赶忙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小姐?”
“把这小姑娘所有的花都买下来!”女子轻声喝道。
云儿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了。小女孩笑嘻嘻地接过银子,将花篮递给林千陌,一蹦一跳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对林千陌做了个鬼脸,“姐姐,就知道你是个有钱人!”
男子见状不禁噗嗤一声笑,“小姐这是何意?”
林千陌举起花篮,淡淡笑道:“我用这一篮花换你手中那一束怎么样?”
男子一袭白衣,飘飘似仙,不知道那副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容颜。他沉吟片刻,“如果我不换,你是不是会打我?”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林千陌手中的剑上,
林千陌嘴角抽了抽,摇摇头,“不会。”
“哦,那不换。”
女子闻言怒视着男子,男子仍旧不为所动。红衣的裙角轻扬,垂落在男子脚边。林千陌这才注意到原来两人离得如此之近。
“不过要是——”面具男突然靠近林千陌耳边,轻轻笑道,“你让我亲一口,我就给你!”
女子晶莹的小脸又是一阵火烧,她本身的年龄不过十六岁,而百里越十五岁,相差无几,都还未出阁,更没有被男子当街tiaoxi过。大秦女子十七岁成年,成年之后方可嫁人。
“你!”林千陌一时气急,竟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想砍了我的手吗?”男子右手举着郁金香在林千陌眼前晃来晃去的,笑吟吟地说道。
林千陌在街上砍掉那人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情景可是让他印象深刻。可是就是忍不住想tiaoxi她。
“无耻下流的臭男人!”林千陌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心狠手辣的坏女人!”男子戴着面具,也看不出神情,只是眼睛里一直含着淡淡笑意。
林千陌冷哼一声,拂袖离开,有些气急败坏,“这篮花送你好了!”
面具男突然猛地拉住女子的手腕,恩,柔若无骨,肤质细腻,暗自评价了一番的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锐利似刀子的眼神。
“你这人要干嘛?”女子厉声喝道。
男子举起折扇,挡在林千陌嘴边,右手指向一个方向“嘘,那边有人在跟踪你……”
林千陌惊诧地看着他,这个面具男到底是谁?刚刚从那个院落出来后她就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她,为了混淆那人的视听,她才故意选择穿过闹市回百里府。那人一直跟着她到这里,没想到连这个面具男都发现了。林千陌一阵心惊,难道这人刚刚也一直在跟着她?为什么她没有发现?
看着面前女子神情阴晴不定,面具男像是猜到了什么,干笑了两声,“小姐,我可没有跟踪你啊,不过是那人一直在看着这边,但又竭力隐藏自己的身形被我发现罢了……”
林千陌狠狠瞪了他一眼,视线落在那只爪子上,面具下男子撇撇嘴,悻悻地放开了手中的柔软。
“荀煜……荀煜……”,不远处,一个女子的叫喊声传来,两人齐齐往同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正朝这边跑过来。
面具下男子嘴角抽动了下,迅速把手中郁金香扔给林千陌,慌忙中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生怕别人会将他认出来一般,“这个送你了,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林千陌看着男子匆忙跑开的身影,不禁一阵咋舌。这人,练过长跑吧?
身边一阵香风经过,林千陌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朝男子跑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恍惚间好像看到那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好似刀锋。
女子撇撇嘴,难道自己又得罪人了吗?
看着手中的郁金香,女子常年冷漠的脸上突然浮现淡淡笑容,像是白川冰原上开出的蓝若花般清幽淡雅。和以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同,这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一笑。
戴面具戴久了,都快忘记面具下的自己怎么笑了吧……
“云儿,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个跟踪自己的人还在那里,她必须搞清楚这人是谁。
云儿点了点头,看着林千陌娇小的身影迅速穿过重重人群,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