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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或者进或者是退

宇文顺道:“你做什么肯帮他?”

于休烈悠然道:“冰蛟灵蛇放着也是个摆设,莫如拿来救助有需要的人。”

“我问的不是这个。”

于休烈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他沉吟了阵,笑容有些哀伤,却又莫名的满怀恨意,“我肯帮他,当然是为了报答太宗皇帝的恩典。”

宇文顺怔了怔,“你都不知道他是谁。。。。”

于休烈阴冷的笑,“我管他是谁,有什么相干?”

我和宇文顺都愣住了,于休烈这话实在蹊跷,他既然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是谁,又为什么说救了我是报答太宗皇帝的恩典?

于休烈森然道:“大人,你想不明白是吧?还有更让你想不明白的呢,事实上,王大光他出身越是卑贱,我越是肯帮他。”

那厢柳妈妈实在等得不耐,咄咄逼视于休烈,“八十一页贝多叶究竟在什么地方,快点拿出来,否则休怪老身动武。”

于休烈笑了笑,慢吞吞从袖口摸出一圈黄色丝帛包裹的柔软物品,递给柳妈妈,“喏,给你就是了,妈妈恁心急的。”

柳妈妈眼放奇光,接过那物品在手心摊开,打开面上的丝帛,我隔得远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东西,就只见到柳妈妈宛如风干核桃一般的老脸变化莫测,“怎么是梵文?”

于休烈闲闲道:“妈妈要是不懂得看梵文,在下很乐意替妈妈翻译看。”

柳妈妈看他一眼,“不必,”迅速收起真经,小心纳入怀中,“深夜造访,多有打扰,妨碍大人歇息,老身惶恐,就此告辞。”

于休烈拱了拱手,笑容可掬道:“妈妈好走,在下不送。”

柳妈妈面无表情注视于休烈一阵,又从腰间解下一只绣着红花绿叶的银钱袋,拉开袋口的绳结,伸手入内掏摸。

于休烈察言观色,摸了摸鼻子,皮里阳秋的笑道:“妈妈是打算出银子购买在下这笔珍藏?”

柳妈妈眼珠漠漠无光,半晌枯瘦如鹰爪的手从银钱袋里伸出来,在于休烈跟前慢慢展开。

于休烈看了一眼,眼珠险些凸出来,跟着哈哈大笑,伸出两根手指,将柳妈妈手心的一小丁点碎银夹起来,对着烛火透视了一翻,不无讥诮的说道:“谢天谢地,是真的银两,不是豆腐渣。”

柳妈妈声音平板,“于大人,老身今夜来访,和于大人相谈甚欢,席间见到于大人正厅角落有几片烂树叶子,造型奇特,很合老身的心意,因此出了二钱银子,买来自己珍藏,并非是强取豪夺,也并非是于大人友情赠送,于大人可明白?”

我和宇文顺听到这话都啼笑皆非,于休烈却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妈妈真乃是本朝第一妙人儿也,您的字字句句,在下牢记在心,以后决计不说您恃强凌弱,滥用权法,劫夺低等文官收藏就是了。”

柳妈妈瘪了瘪嘴,“那是最好,老身告辞了。”

这才带着五名壮年男子,出了于休烈府邸。

等六人走远开,宇文顺轻轻咳嗽一声,说道:“那位藏身在花树底下的朋友,不妨现身一会。”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宇文顺精修内家心法,耳目自然平常人要敏锐的多,此刻又是夜深人静,我身子依在花树底下,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半夜露重,又有寒风吹动,难免要调息驱寒,因此气息自然不似平常清浅,给他听出动静,也是应当的。

想到他已经识破我身份,我迟疑了阵,不知道该不该现身。

于休烈奇道:“你说廊下有人?我怎么不知道?”

宇文顺弯眉轻笑,细眼杀机四起,“廊下不仅有人,他还来了有一阵子了。”

于休烈沉吟了阵,低声说道:“我头先说元庆的事。。。。”

宇文顺脸色变了变,倏然闪身推开正厅的落地长窗,翻身跃出,人在半空中撒出一张银光闪烁的丝网,朝我藏身的花树铺天盖地落下,罩到我头上。

我缩身紧贴住花树,从腰间田心送我的三宝袋内抽出锋利银妆刀,割断勒住咽喉的银丝网,竭尽全力调匀呼吸。

宇文顺开始收网,沉声喝道:“出来!”

我沉住气,缠在腰身的丝网和头上的网子越拉越紧张,我不住深呼吸,把身子尽可能缩小,我藏身的这棵花树根茎粗壮,其须根必定坚实,牢靠扎在地下,宇文顺臂力再怎么惊人,要想将其连根拔起,也是需要时间的,我赌他没有这个耐性,我赌他一定会欺身到暗处与我近身搏击。

我猜的没有错,丝网收到极限,宇文顺不见来人现身,有些不耐,仗着艺高胆大,正要到花树背后直接拿人,于休烈却拦住了他,其人沉吟了阵,问道:“是元庆么?”

宇文顺打了个寒战,慌忙松开手上银网,就听见轻微的声响,银丝网的头落在地上,花树少了拉力,砰的收回来,险些将我推倒。

于休烈等了片刻,不见我回答,又笑着说道:“今天一大早就进宫给武娘娘做拉杂事,回来又招待柳妈妈,一直没顾得上去玫瑰园拜访,原本想着明天过去探望你的,顺便替你把脉看看,现在你来了是最好。”

我收起银妆刀,从花树后站起身,正厅的烛火微光点点,照在我身上,宇文顺看清我的样子,一时呆若木鸡,直直立在当场。

于休烈却欣慰的笑,步下台阶走到我跟前,打量我一阵,伸手攀住我肩膀,“你什么时候来的?”领了我进厅,路过宇文顺旁边,连正眼也没看到,当他人不存在似的。

我跟着于休烈进到正厅,找了间椅子坐定,“就在你和柳妈妈争论武娘娘是否是胡说八道那功夫,”想起先前的疑问,“你拿了宇文大人的什么宝贝?”

宇文顺在门口呆了片刻,到底还是跟了进来,听到我这句话,登时满脸通红,待想要转身离开,却又顿住,垂手立在旁边,看那情状似乎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休烈瞟了他一眼,愉快的笑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他顿了顿,乐不可支的说道,“就是宇文大人十五岁进宫的时候,被迫留在蚕房里边那样东西。”

“啊。。。。”

我尴尬的笑,颇是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东西,说什么我也不会问。

于休烈眼中闪烁恶作剧的笑,一拍脑袋,“哎呀,我忘记了,你从来不进后宫,想必也不知道蚕房是用来做什么的,它是。。。”

我干笑不已,慌忙打断他,“大人不必解释,我知道那地方。。。”不由自主看了宇文顺腰下一眼,随即涨红了脸,我这是在看哪儿呢?

宇文顺羞愧得简直无地自容,于休烈却乐得快要站不住了,“看来元庆也是明白人啊。。。。”

我干笑了两声,慌忙岔开话题,“柳妈妈拿走那八十一页贝多叶,不是正品吧?”

于休烈却摇头,“不,是正品。”

宇文顺道:“那是不全的?”

于休烈又摇头,“恰恰相反,八十一页,一页不多,一页不少,甚至连那罗迩婆婆寐做的注解和心得,也都一并二钱银子变卖了,”又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亏本啊亏本,着实是心疼。”

宇文顺却不上他当,只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休烈悠然笑道:“当时你也在场,柳妈妈什么脾气什么来路,我要是不把东西交出来,她能饶了我?”

我说道:“但柳妈妈从来没有见过原物,你若是有心,自然有千百个法子敷衍过去。”

于休烈摸着下巴,笑眉笑眼道:“说的好似也有道理,我那会儿怎么没想到呢?”

宇文顺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没想到,你是心中有别的打算,所以顺水推舟。”

于休烈微微一笑,“大人这话不全对吧,我心中确实没有别的打算,不过也确实是在顺水推舟。”

宇文顺皱眉,“怎么说?”

于休烈又笑了笑,“大人,柳妈妈先前说过,获悉我手上有释家禁法,是谁和皇后娘娘提及的?”

宇文顺心念千转,脑中灵光一闪,失口说道:“难道你的意思,真正有打算的人是武娘娘?”

于休烈淡淡说道:“大人和她认识十来年,那人是何等心计,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宇文顺背后汗毛倒竖起,心惊肉跳道:“难道她打算怂恿皇后行巫蛊,准备等事情坐实了告到圣上那里?可是她眼下尚寄居辰宁宫,城门失火,又怎能不殃及池鱼?这一着行的可算是险峻。”

于休烈冷冷一笑,“未必险峻吧,她比你想的可周全多了,敢走这步棋,必定是已经盘算好对策。”

宇文顺无言,心乱如麻,“能有什么对策,宫规立得严明,她是先皇旧人,入宫已经有违律法,圣上又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她也还没生下龙胎。。。”他叹了口气,“这一步行的不对,操之过急,当心适得其反。”

于休烈咧了咧嘴,没再理会宇文顺,只拉过我的左手,搁在桌上,五指扣上脉门,闭上眼细细把脉,半晌露出笑容,“很好,气息平稳,血气丰足,应当是没有大碍的了,”他对住我出了会神,“不枉我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替你布那个蛊。”

宇文顺眼中波光闪动,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却没做声。

我心下一动,收过手腕,拉上长袖,沉吟了阵,轻描淡写道:“于大人,老实说,我真是没看出来自己有什么长处,值得你冒恁大的风险。”

于休烈低垂着长睫,端起桌上一杯凉茶,小小啜了一口,“你不妨当我仁心仁术可怜你,或者是你撞了大运遇到药王菩萨转世,发下宏愿要普渡众生。”

我斟酌片刻,慢慢说道:“大人,明人跟前也不必说暗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做,为怕我拒绝,是以先许下偌大的恩情?”

于休烈眉梢一扬,笑着说道:“元庆,你说这话着实是伤人心呢。”

“但却是实情,对不对?”

于休烈一笑,“你这么想?”

我用力的点头,“是。”我心里很清楚,以于休烈和我的交情,无论如何都不到让他为我舍生忘死的地步。

于休烈又笑了笑,站起身,对着天方漆黑的夜空,遥想了半晌,“老实说吧,元庆,我救你确实是别有所图。”

他话一说完,宇文顺佝偻的腰身突然挺得笔直,“于休烈,你想做什么?”

于休烈嗤笑了一声,十二月的隆冬天气,寒风猎猎,吹袭他单薄衣衫,他咳嗽了两声,茫然道:“他很早就入了秦王的幕府,跟着秦王东征西战,吃了很多苦,也立了很多功劳,可是人们提起他,却只晓得说,此人性情矫饰,好说大话,弓马都是劣等,只有一点蛮力差强人意,真是不知道秦王为何要重用他。可是你看,当时秦王跟前众多幕僚,性情浮华不实的有长孙无忌,弓马都是劣等,只有一点蛮力,有尉迟敬德,好说大话的,有程知节,张士贵等,为什么独独挑他的不是?更不要说他救过秦王三次性命,又力主秦王行了玄武之变。”

宇文顺疑惑的问道:“你在说谁?”

于休烈却不理睬他,自顾自说道:“贞观八年,吐谷浑袭扰天朝西北边境,其可汗伏允依大臣天柱王的谋划,进袭西北唐廓、兰州等地,使天朝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受到威胁,太宗皇帝因此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率军反击,大军追至青海湖后班师,十一月,吐谷浑再次寇扰凉州,太宗皇帝大为震怒,下决心大举征伐吐谷浑。十二月,起用右仆射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以他和刑部尚书任城王、鄯善道行军总李道宗为副将,又加凉州都督、且末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岷州都督、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利州刺史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和归唐的******及契苾何力等人,统帅三十万大军,出征吐谷浑。”

我心下一动,猜到于休烈说的是谁了。

贞观八年对吐谷浑一战,从前在骠骑营的时候,将军说给我听过,那一战几乎集中了天朝所有的精锐武将,包括将军的父亲契苾何力在内,但契苾何力却不是最熠熠生辉的那个人。

“第二年,他集师次鄯州,闰四月初八,李道宗在库山击败吐谷浑军,伏允为求逃命,烧尽野草,轻兵入碛。出征诸将因此认为,马匹没有野草可吃,行出三五天必定会疲瘦,而在西北旷野作战,没有马匹作脚力是万万行不通的,因此决不可深入,要退守次鄯州。

但是他却认为,头一年段志玄军击退吐谷浑人,追至青海湖才班师还朝,可是前锋部队堪堪才抵鄯州,吐谷浑军已经追赶到鄯州城下,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段志玄没有从根本上击溃吐谷浑军的根基,没有伤到他们元气,但是今次不一样,战事持续半年之久,吐谷浑军不管人力还是物力都已到疲乏到极限,一败之后,鼠逃鸟散,此时乘胜追击,必定大获全胜,反之退守鄯州,使吐谷浑得到喘息的机会,假以时日,必定卷土重来,到那光景,天朝势必又要再次出征。

李靖采纳了他的意见,分兵两路,自己率李大亮、薛万均等部由北路切断吐谷浑通往祁连山的退路,又迂回至伏俟城;他和李道宗等部由南路追截南逃的吐谷浑军。两方形成夹击之势,务要重创吐谷浑。

李靖率领的北路军一路进展顺利,二十三日在曼头山、二十八日在牛心堆、接着又在赤水源接连获胜。他和李道宗率领的南路军却在沓无人烟的漠南苦寒之地艰难前行,也没有粮草供应,途经无水无草的破罗真谷,因为饥饿难耐,全军将士人吃冰,马吃雪,就这样一路苦行,到了五月中,终于在乌海追上伏允可汗,大破其军。事后快报送达长安,满朝文武额首称快,又谁知他因为冰寒入体,落下病根,一到冬天腰腹之间就会隐隐作痛,彻夜难眠?”

宇文顺至此也听出端倪,“你说的是陈国公侯君集大人?”

于休烈轻声叹息,“伏允可汗向西败走,准备渡突伦川,投奔于阗。契苾何力闻讯,率骠骑营追上伏允可汗,与之恶战,伏允可汗侥幸脱逃,熬到五月,最终还是走投无路,自缢身亡。他和李道宗率领的南路唐军继续进逾星宿川,至柏海与李靖军会和。伏允之子大宁王慕容顺为求自保,斩杀天柱王,将人头献给李靖,归附天朝,太宗皇帝封他为甘豆可汗、西平郡王,至此天朝西北屏风再没有战事发作,而此战李靖采用分进合击,穷追猛打等战法悉数都是他敬献。可是为什么班师还朝,人人论功行赏,独独没有他的份儿?为什么人们提及他,还是说他只得一身蛮力,没有半点头脑?”

我说道:“侯公有勇有谋,又雅擅兵法,确实是本朝难得的武将,说他只得一点蛮力,也真是不公。”

于休烈哼了声,悲愤道:“他岂止是本朝难得的武将,贞观十二年,太宗皇帝封他做吏部尚书,他行伍出身,从未学文,甚至连字也不识得几个,担任吏部尚书后,开始认真读书,一年下来,居然把天朝的吏政治理得井井有条,选拔贤能,制定考课,无不得人赞誉,连文官也对他信服,设若他当真只得一身蛮力,没有半点头脑,又怎么能行出这样的功绩?本朝文官口齿多么锋利刻薄,想来两位也都是有所获知,要他们发自肺腑赞赏没有真才干的武官,当真是比他杀头更艰难。”

宇文顺道:“那也是的,好像当年魏征大人都说过,侯公有宰相之才,非常人所及,他可是出了名的刻薄人,连太宗皇帝都敬畏他那张利口。”

于休烈恨声道:“贞观十二年,吐蕃军号称二十万进屯松州,都督韩威匆忙率军出战,大败而归。阔州刺史别丛卧施、诺州刺史把利步利相继举州降蕃,西南告急,太宗皇帝又派他出征,任当弥道行军大总管,统领战事,他和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浴血苦战,终于迫得吐蕃撤军,赞普松赞干布遣使到长安谢罪;事后太宗皇帝大大赏赐执失思力,却把他的功绩一笔带过,提也不提一句,为什么?

贞观十三年,太宗决心除掉西域高昌国,诏令他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率步骑数万及突厥、契苾之众出征,历时三月,平灭高昌。至此天朝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天朝州县,东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皆是天朝领土。

太宗皇帝龙心大悦,在朝中大摆宴席,三日才散,可是他得到什么?锒铛入狱!”

我和宇文顺互视一眼,宇文顺斟酌片刻,婉言道:“那也是事出有因,大人是侯公近僚,不会不清楚,侯公灭高昌国固然有功,但他没有奏请朝廷便自作主张委任高昌都督,又私自掠夺大量高昌王宫珍奇宝物,王族妇女,这是犯了太宗皇帝大忌的,更不要说他手下将士有样学样,屠灭高昌都城后竞相偷盗,扰乱民生,而侯公因其盗取在先,唯恐被人诟病,甚至不敢制止,越发的令太宗皇帝震怒,因此才下诏拉他入狱,即便如此,后来太宗皇帝不也是采纳了后来岑文本劝谏,开释了侯公么?”

于休烈哼了一声,“太宗皇帝就不该拉下入狱!他确实有纵部行凶,也确实私取财物,可是你怎不说他两番出征西域,战功卓著,同僚诸将皆受嘉奖?唯独他从头到尾两手空空?”

宇文顺无言以对,饶是他向甚偏袒太宗皇帝,此际也不得不承认,“太宗皇帝对待侯公,也的确是稍嫌微薄了些,但是你也要知道,太宗皇帝一向铁血治军,如果不是侯公,换了其他人等,行了那样错事,是无论如何都会重惩的。”

于休烈倏然转过身,漆黑的瞳仁喷发怒火,“斩首示众,没收所有家产,妻子儿女迁发岭南獦獠之地,终身不得入长安,还要怎么才算重惩?”

宇文顺呐呐道:“一宗了一宗,斩首的事,不是因为高昌行凶,而是因为他与隐太子图谋反叛,他自己对此也是供认不讳的。”

于休烈怒道:“他是被屈打成招的!”

我沉吟了阵,说道:“不的,当年太宗皇帝亲审侯公与隐太子谋逆案,为的就是怕他受刀笔酷吏刑求以至于屈打成招,侯公从头到尾没有受过刑,甚而他承认谋逆,太宗皇帝也还曾向百官求情,留他性命为善,只不过百官齐齐认为侯公之罪,天地所不容,不诛不足以明大法。太宗皇帝才作罢。”

那是贞观十七年的事,将军业已代替老将军坐正骠骑营统帅,隐太子谋逆案震惊朝野,他私下和我议论过很多次。

于休烈冷笑,“太宗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他若是有心,又怎么会保不住侯公性命,归根结底,还是他心中对侯公生出了猜忌之心,索性借此机会除了他,却又借百官之口,把面上功夫做了个十足十。”

宇文顺对太宗皇帝一向敬畏有加,于休烈接二连三攻击其人,饶是他再好的脾气,此即也生出两分无名业火,冷笑一声说道:“即便太宗皇帝果真有这心思又如何,侯公谋逆是不争的事实,太宗皇帝没有将他满门抄斩已经很对得起他,我知道大人对侯公忠心,可是也不能皂白不分吧。”

于休烈牙齿咬得死紧,那样子仿佛是恨不得吃了宇文顺。

我打了个圆场,“从前旧事,略提一提也就算了,何必大动肝火。”

于休烈怒极却笑,“说到从前的事,元庆,我倒想起来了,从前宫中有位尚衣奉御,叫长孙昕的,和我十分要好,某次两人一同出游,他喝醉了酒,说过些有趣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我怔了怔,于休烈也认识长孙昕?

“什么事?”

于休烈悠然道:“他说,骠骑营的金刀元庆,很有可能是太宗皇帝遗落的骨血。”

我没做声,心下多少有些惊讶,不知道于休烈翻出这宗旧事是出于何种考虑,猜度之际看了宇文顺一眼,其人似乎也是惊讶之极。

于休烈又说道:“当然,我是不信的。”

宇文顺迟疑了阵,偷眼看我,问道:“为什么?”

于休烈道:“我得长孙昕这消息,就从兵部调出元庆生辰,推算他落胎时间,然后遍查宫中所有妃嫔受幸记录,发现那时节正是长孙皇后专宠椒房,太宗皇帝根本没有找过其他的宫人,换言之,他不可能有遗落的龙种。”

宇文顺低声道:“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件事让人费解。”

我定了定神,问于休烈道:“那又如何?”

于休烈瞳仁深处闪烁清冷光华,“元庆,你还不明白么,这就是我救你的初衷,本朝大好的江山既有侯公的功劳,自然也当由侯公的人搅浑。”

我打了个寒战,想到一种可能,“你想利用我搅乱朝纲?”

突然明白于休烈为什么会说,我出身越是卑贱,他越是肯救我。

他深恨太宗皇帝,处心积虑要替侯君集报仇,所以越是卑贱的人搅乱了朝纲,他越是有快感,把那种感受做个浅显的比,就如同是挨打,被贱民打一耳光,远比被贵人打一耳光要疼痛得多。

于休烈弯唇轻笑,步步逼诱,“元庆,长孙昕的说辞我虽然查无实据,但决无可能是空穴来风,便是这样,难道你不想在朝中给自己谋个位子?”

宇文顺面色苍白如雪,身子轻轻摇晃,站立不稳,跌坐在身后的靠椅上,纤秀长手蒙住面颊,“是天意。。。。”

我笑了笑,“于大人,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于休烈森然道:“有人服其劳,我何必冒险?还是藏身背后安全,万一事情不成,也死不到我头上,就算牵连到我身上,我也自有千百种方法剥离干净,就好比当年我明明是侯公亲信,他受谋逆案所累,近属心腹悉数受死,满门抄斩,我却独独能够幸免,虽然脱了军籍入太常寺这清水衙门,再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不过到底保住性命,煎熬了十来年,如今不是一样风生水起?”

我笑道:“倒也是。”

于休烈吃吃发笑,“而如果你要真的是太宗皇帝骨血,与当今圣上一较高下,岂非是手足相残?届时不管哪方得胜,太宗皇帝泉下有知,都必定辗转难安,思及那前景,着实让人快意。”

宇文顺怒道:“你这心思恁歹毒!”

我笑道:“明白了,退一步说,假使我不是太宗皇帝骨血,且事情最后也不成,最多也不外就死个贱民,对你也没有损失,是吧?”

于休烈笑道:“差不多,”跟着话锋一转,“就不知道你怎么想?”

宇文顺身形一颤,猛的抬起头,墨黑的瞳仁眨也不眨的望着我,喉结上下滚动,几度想要开口,但是最终也没说出话。

于休烈等了片刻,不见我回答,又催促道:“元庆,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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