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沐苓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哭着要沐云海将惊帆留下。
一半是爱马,一半是想借父亲心爱宝马寄托思父之情。
沐云海爱女心切,便忍痛将惊帆留在了沐府。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两年,如今,沐苓也已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一路,鲁氏跟他讲了许多这两年府里发生的大小事儿,自然也提到了沐钰驯服惊帆之事。
沐云海的步子突然顿住,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鲁氏:“你说什么?钰儿驯服了惊帆?”
记得自己走时,惊帆还是未完全张开的青年马,如今正值壮年,正是精力最为充沛旺盛的时候。
就是他都未必有把握能将它驯服。
沐钰?
他记得自己上回走时,她还是娇娇弱弱的黄毛丫头呢。
鲁氏点点头:“上回钰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独自骑着惊帆出了沐府,去时,那马还是狂野不羁呢,可回来时,就像是换了魂似得,既温顺又服帖,连妾身都敢骑它了呢。”说这话时,鲁氏的眼中明显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竟有这种事情?”
沐云海自然不信,遂命人将惊帆从马厩牵出来。
顺着校场驰骋了数圈。
速度依旧疾若惊帆,可已完全不似从前那般狂野暴躁。
能驯服惊帆的远不止自己一人,可能让它脱胎换骨,性情大变的……恐怕戎夷大王,也没这个本事吧?
沐云海从惊帆上纵身下来,将缰绳交代童儿手里,目光又落在鲁氏身上:“你可知钰儿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将惊帆驯服的?”
鲁氏摇摇头:“钰儿只说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便不省人事,再醒来时,惊帆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鲁氏又思躇片刻,似想起些什么:“钰儿说,驯服惊帆的好像是个什么将军。”
“将军?”沐云海又陷入沉思之中。
晚上,皇上命人在宫中备好晚宴,为沐云海接风。
……
“老太君,您说二爷怎到这时辰还没回来呢?”鲁氏着急地在云月斋来回踱着步子。
沐云海是申时入的宫,可现在都已经是子时了,还未见他回来。
老太君的脸上亦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霾,当年先皇杯酒释兵权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老奉国候一生征战无数,却在平定戎夷,扫平南吴之时,突然被先皇削了兵权……如今儿子亦是如老奉国候一般得胜归来,皇上会不会效仿先皇?
犹记得当年,与老奉国候一同征沙场的将领多死于杯酒释兵权之后,老奉国候是因为肩部和左腿都受了重伤……才得以保全性命。而今云海他不会?
想到此,老太君的眼中不禁蒙上一层水雾。
千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也许就是沐家男儿的宿命吧?
老太君和鲁氏在云月斋等了一宿,也未见沐云海回来。
鲁氏绝望的跌坐在椅子上,她知道,她的丈夫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是她在嫁入沐家,就找该料想到会有的结局,十几年的恩爱缱绻,已算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沐云海长期驻守边关,她独自照顾女儿,孝敬婆婆……岁月早已将她历练成了一个坚强独立的女人。
清晨,原本寂宁的侯府门外突然嘈杂起来。
七八个壮汉抬着一具尸首进了奉国候府。
即便那具尸体上盖着一层白布,可明眼人都能猜出白布下裹着的是谁?
谣传亦不胫流传到沐家。
昨夜,镇远将军沐云海宴后醉酒,在街上,遭暴徒偷袭,不幸暴毙身亡。
“暴徒?”鲁氏苦笑一声,她的夫君是谁?他可是堂堂镇远大将军,一般的暴徒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再说,他的随从呢?宫里同去的其他官员呢?
“儿啊,你就不该回来,不该回来啊——”老太君呛天的哭声从云月斋传出。
得知二伯父暴毙消息的那一刻,沐钰差点昏厥过去。
失去亲人的痛,对未来的绝望,都如利刃般剐刮着她的脆弱的心……
本以为二伯父回来,自己就能进军营,从此自力更生……
如今,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皇上下旨,用开国元勋的礼仪厚葬沐云海,开销用度全从国库支取。
灵堂很大,所有的装饰用品都是按照天泽国的最高标准来置办的。
这是老奉国候仙逝时都不曾享有过的荣耀。
这也更让人对他的死心生猜忌,难道真的是皇上妒贤嫉能,怕沐云海将来功高盖主,才赐死了沐云海?
一切谜团都如一层厚重的阴云一般笼罩在沐家,以及上京城百姓的心头。
发丧那日,朗月城的文武百官皆来奔丧吊孝。
沐钰又见到了苏哲和苏冶两兄弟。
两道道人影从眼前晃过,沐钰柳眉一皱,眼中瞬间被一片紫红晕染。
苏哲依然是一袭胜雪锦衣,苏冶——却是一袭妖艳的紫红袍服,那一身紫红在一片雪白中更显炫眼夺目。
今日是沐云海的丧礼,他却故意穿一身红衣来吊丧,明显就是对沐家威严的一种挑衅。
可众宾客畏惧于苏家的势力,皆是敢怒而不敢言,最多也就是私下里怯怯的议论几句。
见苏冶的目光看向自己,沐钰忙躲闪地低下头去。这种男人她可惹不起。
“没用的女人,怕他作什么?”司徒凌不屑的斜了苏冶一眼。
对上她如受惊小鹿般躲闪不及的目光,苏冶的嘴角微微勾起,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细线,让人感觉更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怎么,五小姐不欢迎在下?”
不知何时,苏冶已走到沐钰的身前,在离她半米远处停住步子,今日出行时,父亲特意交代过,不许寻衅,不许滋事,还让苏哲在一旁看着他。
所以即便心存挑衅之意,但也不能过分越矩了。
沐钰抬头,稍稍拔高了声音道:“我本不想你会来的。”
苏家地位显赫,这种场合,不来,皇上也不会怪罪,就是来,也只需派一个代表来就行了,本是无需如此‘兴师动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