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蹄声的由远及近,一匹狂奔的瘦马出现在了村口的道路的转口上。
蒋爷与岚儿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因为他们认出来这匹马是来自于他们设在村外的哨站的。看来这会是哨站值夜的村民正赶着回来报信。
快马越奔越近,赵进认出了马上所乘的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是蒋爷的儿子蒋东,他正是值夜村民中的一员。但是这蒋东此时看起来却颇为反常,整个人伏在马背上,面白如纸,而快马都奔到赵进眼前了竟然还未减速。、
在主公面前策马狂奔,在这个年代似乎是个极端无礼的事情。蒋爷当即大怒,一个飞身上前,竟将蒋东这个八尺大汉生生地从快马上给揪了下来。
“竖子大胆,竟敢在少主面前。。。”
蒋爷对待儿子显然不像对待女儿岚儿那般温柔了。他正要发怒,却一把被身边的赵进给拦住了。
“蒋爷,糟了!”
经赵进这么一喊,暴怒的蒋爷才回过神来。他发现他儿子的后背上竟有着一大片的血迹,似乎是受了什么重伤。而这平日间精力十足的蒋东,此时已处于一种有气无力的状态了。
“快!抬进屋里!”说着,赵进立刻架起了蒋东。蒋爷虽然平日间对这蒋东非打即骂,此时又因为他在赵进面前没有下马而暴怒,但这天下间哪有父亲看到儿子受伤不去理睬的道理。他当即上前,从另一边架住了蒋东的胳膊。
……
随着蒋东的一声闷哼,村中一名懂医术的老者从他的后肩起出了一枚弩箭的箭头。
不幸中的万幸,这枚弩箭并未射中要害,而只是卡在了肩胛骨上。但是由于一路上的颠簸导致失血过多,外加这钻心的疼痛着实耗尽了蒋东的精力。
但即便是这样,这脸色发白的蒋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却仍旧是要从卧榻上起身对赵进行礼。
赵进一把将他摁住,心想这古代人到底是多重视礼节。这人都去了半条命了还在想这些事。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赵进只是问道:
“东哥,你在哨站看到了什么?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少主。。。在下。。。清晨发现。。。这五龙山的山贼。。。似乎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都玩了命地朝外道口赶。。。所以我就过去查看。。。结果我发现。。。他们似乎是在围攻一支军队。。。”
“军队?什么军队?是县里头的县兵?”蒋爷急忙问道。
“不。。。不是。。。倒像是朝廷的兵马。。。他们已经杀散了。。。山贼。。。就要。。。进山了。。。”
看来这句话已经耗费了蒋东最后的力气。他刚说出进山了三字之后,口中的气一泄,看着就要昏了过去。
蒋爷现在急得要死,他这会可顾不上什么儿子不儿子了。见他一把劈胸捉住蒋东,疯狂地摇着:
“臭小子!你别昏啊!你把话说完想去死都没人拦着你啊!什么叫朝廷的兵马?他们到底是谁?来这干什么的?快说!!!”
赵进上前急忙拦住。他这会终于明白这蒋爷为什么是除了他之外,在全村里最受尊敬的人了。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整个村的利益,永远要比他自己的家庭要重要的多。
正在蒋爷要对他那已经昏迷的儿子逼供之时,之前帮蒋东取箭的那名老者却凑上了前来:
“少主,蒋爷,二位快来看看这支箭头。。。”
箭头?
赵进回头一看,发现老者手上正拿着一枚非常精巧的弩箭箭头。这种箭头赵进有些印象,很像是秦始皇兵马俑里的那种三棱弩箭头。但是老者手上的这枚显然要比那些还要精美许多。箭头尾部,甚至还刻有极为精细的特殊花纹。
不过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的赵进,除了知道这种箭头肯定非常金贵之外很难有什么想法。但他却听到身边的蒋爷倒抽了口凉气:
“这。。。”
蒋爷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极端的不可置信。
蒋爷尚在震惊之中,旁边的另一名老者用同样震惊的语气说道:
“这。。。蒋爷。。。老朽是不是眼花了。。。这。。。这怎么看起来像是虎贲卫专用的破甲锥?”
旁边当即有人附和:
“这。。。可不是么!看这箭上的刻纹,绝对不假。”
赵进抬头一看才发现,发现这**榻边早已聚齐了一大堆人。村中能说的上话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他们此时正互相传阅着箭头,而脸上,都带着一副与蒋爷同样的不可置信。
蒋爷听了众人的意见后颤声道:
“这。。。这怎么可能。。。虎贲卫。。。为什么会来这里?”
“会不会是为了。。。十八年前那件事而来?”一名老者在旁边问道。
十八年前的事情?赵进正想听听这里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闻,但这老者的想法却立刻被人否决了。
“这绝不可能。十八年前的那件事情早已揭过,先主为了这件事背了这么这么大的黑锅,朝廷还想怎样?更何况这里头若是当真有什么问题,朝廷也根本不可能派虎贲卫来做这些事。今天这件事情,应当是与我们无关。”
“那你说这虎贲卫跑我们这来是做什么的?这五龙山方圆十几里除了咱们赵氏一门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引起朝廷的兴趣?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来帮我们杀山贼不成?要我看,这群人非但是冲我们而来,而且肯定是来者不善。”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所有人的话匣子一般,在场的人全都加入了争论。你一言我一语,嗡嗡地吵个不停。
赵进由于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虽然长大之后通过自学补足了不少常识,但对于历史这块毕竟还是所知不多。原来他还不明白今天的事情到底有何诡异。不过听到这里他也算听明白了。在这个时代,虎贲卫似乎就是都城皇宫里的禁卫军,负责皇室的安全或者作为仪卫之用。而他们这样的人会跑五龙山来杀山贼,那性质差不多就相当于后世在中X海站岗的哥们跑云南去毙毒贩一样,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但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所以在场之人争论不休,却始终找不到半点头绪。
赵进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大喊一声:
“各位,听我一言!”
赵进的声音刚一出口,在场就立刻化为绝对的宁静。这些年纪都比赵进大得多的村中长老,此时居然都不敢再发一言。
赵进此时也管不得这些了,他说道:
“诸位,我想今天这事情光靠我们在这猜是猜不出什么的。但不管怎么说,那些人出手伤了东哥却是事实。我看他们八成是来意不善。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让村民们都撤到后山上去,在慢慢搞清楚这些人的图谋?”
“少主所言极是。”蒋爷立刻就表示赞同,接着就朝门外喊了一声:“岚儿,速带少主先行!”
那岚儿早就在门外躬身等候多时了,听到呼喊当即低头侧跪到门口,似乎是在迎接赵进出门。
赵进也没想到他的提议居然在一瞬间就能通过。然而,当他走出房门,由那岚儿护送着朝马厩走去的时候,回头一看,竟发现屋中的那些老者们竟丝毫没有撤退的动作。非但如此,他们此时居然全都围坐了下来,其中一人更是拿出了一张长帛,看样子似乎是这五龙山附近的地形图。照这意思来看,这些村民非但不愿进山避难,反倒像是要坐下来开什么作战会议一般!
赵进见状当即进屋说道:
“诸位不速做准备进山避难,还在这里做什么?”
众村民显然没有预料到赵进居然会去而复返,当即全都躬身行礼。蒋爷说道:
“还请少主先行,我等在这商量些事情,随后就来。”
蒋爷的话语始终极为恭敬,本意也是一片赤诚。但是到了这个份上还在隐瞒,这可就是在侮辱赵进的智商了。赵进当即说道:
“蒋爷,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不过我现在更想听的是实话。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不仅不想进山避难,反而想要守在此地备战?”
蒋爷被赵进说破心思,脸上一愣,意识到此时已经隐瞒不了赵进了,只能说道:
“少主。。。少主明察,赵氏一脉自先主以来就屡遭劫难,不仅被朝廷褫夺了官爵封地,甚至连家名也因此蒙尘。如今赵氏一门只剩下这五龙山的祖地可供修养了,这宗庙与先主的坟茔皆在此地。我们这些家中宿老世代深受先主的洪恩,无法重振家名已是极为不忠了,如今发生这般诡异的事情,我等又怎能轻易弃此地而去?少主且请宽心,今天这件事可能与我们根本无关,老奴这会不过是在布置些寻常的防备而已。”
赵进一阵头晕,他真不理解这帮古代人是怎么想的。现在明明就有一场危机近在眼前,这究竟是活着的人命重要还是这些埋在土里的死鬼重要?他当即说道:
“蒋爷,比起这些而来,乡亲们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你想想,若是这四周的山贼全都进攻村落,我们能守得住么?”
“这。。。恐怕难以抵挡。”蒋爷实话实说。
“那就是了啊,光山贼攻村我们就难以抵挡,东哥却说那些虎贲卫已经杀散了山贼了,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抵挡的了他们么?”
“这。。。就算难以抵挡,我等之前却早已立誓,此生定为主家效死。这虎贲卫若是当真来意不善,我等定将死守宗庙战至最后一人,以报先主的洪恩。”
赵进听到这话差点吐血。没想到这忠诚过了头原来也是件令人头大的事情:
“蒋爷啊!想要振兴这赵氏一脉,靠的不是那些埋在土里的死人,而是靠你们这些活在世上的活人啊!你们如今为了死人要去送死,这就叫做为先主效忠?”
赵进这话刚一出口,却发现眼前的一众村民都用着一种极端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自己。
赵进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由于事情紧急,他完全忘了在这些古代人眼里,祖上的宗庙故地以及他们的气节,要远比他们的生命重要得多,是以他的这番言论,在这帮人眼里基本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
赵进看到这个场面也知道如今凭他的三言两语是很难改变这群古代人的价值观了。于是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就朝马厩的方向走去。既然无法说通这些乡亲们进山避难,那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设法保护他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