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宝捧着个鱼肉罐头，正兀自吃得满嘴酱沫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他便看到沈羿来到了身前。
“队长？”
“老肖，你过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肖宝闻言一怔，不过还是很快抹抹嘴，放下了手里的罐头，跟着沈羿走到了一边。
“啥事儿啊，队长？”
沈羿看了他一眼，没准备弯弯绕，直接开门见山道：“老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没？”
“打算，什么打算？”肖宝一脸疑惑，不太明白沈羿话里的意思，“队长，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都看你的了，你要咋做，咱们都跟着干就是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沈羿摇摇头，一字一顿道：“我是说，陈岳已经死了，你现在，自己有什么打算没？”
听到这话，肖宝愣住了，他茫然道：“队长，你这是……想赶我们走吗？”
“不，我只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虽然咱们才刚认识不到半天，但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老肖，我希望你不要隐瞒我什么，跟我说说你心里的实话！”
沈羿顿了顿，语气郑重道：“我不是要赶你们走，我只是希望大家即便做不成朋友，将来也不必因为某些不愉快而成为敌人！”
话说到这份上，肖宝也不是蠢人，哪能还不明白沈羿的意思。
他神色变幻了几下，带着几分羞辱和惊愕，最终，却只留下了一抹化不开的苦涩。
“队长，我明白了，你其实……是不信任我们吧？”
既然决定了要开诚布公，沈羿也不打算隐瞒什么，直接点点头，承认了自己心里的顾虑。
他知道，这么做很可能是对肖宝等人的一种伤害，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要对自己，对龙虎三人的性命负责，如果真的要去学校外面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他不希望在身边留下一个不稳定的炸弹。
看到沈羿承认，肖宝叹了口气。
啪嗒！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用火机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队长，你觉得，啥是黑*社会？”
没想到肖宝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沈羿一时有些发愣，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何说起。
除了电影电视，小说故事，他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么一群人，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一面到底是怎样的。
热血？义气？阴毒？狠辣？
渲染或杜撰的故事给他们加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或美化，或丑化，却反而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认识这样一群人了。
所幸，肖宝似是也没打算听到沈羿的答案，他吐了一口烟圈，自问自答道：“道上的人都叫我阿豹，其实我就叫肖宝，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鸡毛叫刘冬，老六叫李峰，你看，其实这都是些很普通的名字，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大家之所以要给自己取个诨名，在外面的人看来，可能只是为了装凶斗狠，显得牛气一点！但其实，我们只是不想用自己的真名示人，因为我们怕，我们自卑！”
叹了口气，肖宝抖抖烟灰，抬头望向了天际：“我们也有老父老母，也有娇*妻幼儿，在外人面前，我们可以没脸没皮，可以阴毒狠辣，但回到家里，我们只希望平平安安，正正经经做人！”
“是，你可以说我们自欺欺人，是做了不敢认的怂货，硬要给自己扯一块遮羞布！”
“但那又怎么样？”肖宝看向沈羿，有些激动起来，“队长，你觉得我们混黑的人都是自愿的吗？你觉得我们就不想正正经经做事，跟其他人一样，当个每天朝九晚五的小白领吗？不，我们也想，但是不行！因为我们没文化，没本事，有的只是烂命一条，除了比比谁更不要命，更不要脸，我们还能做什么？”
“队长，换个角度想想，假如有一天，有人对你说，只要你能狠一点，不要命一点，就给你钱，给你面包，给你女人，你会怎么选择？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做，但如果是我和我的这些兄弟，我们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我们没有什么扯淡的理想，也没有什么高高上上的追求，我们只是想活得滋润一点，每天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有女人暖被，有兄弟吹牛，更不再那么被人瞧不起！”
因为激动，肖宝的脸色微微涨红：“靠着一条烂命和些许狠劲，有的人兴许能混出个名堂来，出人头地，之后再找人包装一下，一转身便成了社会精英，成功人士，但大多数人，像我们这样的，就只能日复一日地在惶恐和自暴自弃中麻醉自己，因为我们一条腿已经踏在监牢，另一条却是进了鬼门关，我们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被带上手铐，或者在街头被人砍死！”
“老肖……”这些话都是沈羿第一次听到，让他大受触动，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看似冷漠凶狠的汉子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一面。
也许，肖宝的这些话里不乏粉饰自己的意味，但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心里话，是大实话。
这世上最打动人的，往往不是什么凄惨的人生遭遇，而是一言一语的真心实意。
沈羿忽然有些愧疚，因为他发现，自己刚才那番问话对肖宝的伤害或许比想象的更大，他不由按住了肖宝的肩膀，希望能给他点安慰，让他冷静一些。
因为一时的激动，肖宝的声音和手上的动作都大了许多，引起了不远处其他人的注意，他们频频望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羿没有明说，只是举手打了个手势，示意没什么问题，众人这才按捺下心里的疑惑，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看到沈羿的举动，肖宝也自知失态，不由狠狠搓了把脸！
他丢掉指间已经燃尽的香烟，抬起脚，踩紧烟头用力碾了几下，才算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看向沈羿，肖宝很是认真道：“队长，我现在不敢跟你信誓旦旦地保证什么，但是我想说，我肖宝不傻，我的兄弟们也不傻，虽然我们没你们那么有文化，有学识，但我们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有实力，有胆色，有见识，只要你能让我们有命活，有肉吃，有衣穿，兄弟们不服你又服谁呢？”
肖宝拍了拍胸膛，掷地有声道：“论别的，我们也许差点，但论到卖命，我敢说我老肖的弟兄个个都是好样的！”
“而且说句实话，比起跟那些心黑手狠的老大，我们更愿意跟着您这样单纯热血点的学生仔，至少跟着你们，我们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出事了，会被老大拿去顶缸！”
他忽然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队长，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老肖，就请给我们这个机会吧，我和我的兄弟们会用事实来证明，哪怕是混黑的，我们也有是非对错，也知道该怎么去做好一个人，一个真正值得队友信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