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姑娘?”
何豫行以为,她不会就这么忍着这委屈的,可是此时她似乎真的不打算反驳。
“今日多谢何公子相邀,只可惜被人坏了兴致,下回初初会请何公子,还望何公子赏脸。”
其实辛初初并不把庄毅当成一回事,虽然她不是很了解当初被休的具体情况,但是庄毅能把一个姑娘家难以启齿的往事如此摊开在众人眼前。
——足见此人人品低劣。
对于这种人,唯一的法子便是无视。
庄毅一番羞辱,原以为定会惹来那倔强的女子一番讥讽,只是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在此逗趣罢了。
他还待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柳卿晔难看的脸色,心中顿时一凛。
邺都传闻,柳卿晔与楚家交情不错,楚相更是柳卿晔的启蒙恩师。柳卿晔与楚初虽无交情,但也不会旁观楚家大小姐受辱。
更可况,此时来看,两人交情不浅。
庄毅此时才惊觉自己一时孟浪做出了什么糊涂事。
“辛初初,过来!”柳卿晔沉声命令。
他想要知道真相,但这真相不能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只能由她亲口说与他听。
辛初初仿若未闻,依旧与何豫行浅笑低语。
何豫行犹豫地看了柳卿晔一眼,庄毅出言侮辱,他还能维护一二,若这人换成柳卿晔……
柳卿晔身份不一般,若是柳卿晔的话,只怕他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辛初初冷眼旁观,何豫行的犹豫她看在眼里。
抬眼对上柳卿晔含怒的眼睛,她微微勾唇:“柳公子有何指教?还是想要教训教训我这个不守妇道的下堂妇?”
柳卿晔呼吸一窒,明明不是如她所讲那般,却没有半分力气来辩解。
只因她眼中那抹化不开的冰冷。
她应该是笑着的,那双眼睛也应该是充满笑意的,而不是此刻这样,浮着碎冰一般。
“初初……”
“柳公子有何教诲赐下?辛初初洗耳恭听。”辛初初敛眉。
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何苦来哉?
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莫生气,人生终究不是一场戏。
戏中女主历经艰辛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而她,不过是在黑暗中垂死挣扎罢了。
“初初你告诉我庄毅说的是不是真的!”柳卿晔急切地问道。
这样的辛初初太陌生了,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原本挤到喉间凌厉的话语皆在她寒冰一样的目光中化为乌有。
他甚至有种预感,若是他真的说出那番话来,今日便是他们绝交之日。
“柳公子已然信了,何须再问?”
“初初,我们是朋友,不管我有没有……”
“柳公子湛然若神,辛初初一介凡人高攀不起。”
柳卿晔怔然,前些日子他们还在嬉笑玩闹,此刻她便要与他划清界限了么?
“为何……”
为何忽然要这样?只是因为庄毅揭穿了她隐瞒的事情?他不过是关心太过,若她真是楚初,怎由得朱家这般欺凌?若她能说出来,他必能替她讨回公道。
为何不说?
“不为何,辛初初只不过是认清了现实。”
辛初初弯唇,露出完美的笑容:“庄公子所言非虚,我确是朱家下堂妇,扰的朱家家无宁日,呵……”
讥讽地笑了一声,朱家那样的人家需要她扰么?她虽没有楚初的记忆,但是在朱家醒来的那几天便也够她了解朱家的事情了。
不过是事不关己而已,所以她任由楚初原来的陪嫁丫鬟挑拨离间。那样拙劣的手段阴谋,连她都能看穿,朱家那些精明人岂会看不穿?
不过是不想要个身份地位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媳妇,不过是为自己休妻纳妾找了一个理由而已。
呵,那样污垢的地方,她连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初初!为何你不告诉我为何见了我也装不认识?若你一早告诉我我又岂会任由你被人欺辱?”
“辛初初识人不明自作孽,这苦果自当自己受了。从我离开朱家那日,世上再无楚初!”
“楚初已死,我想庄公子很清楚这件事。”
庄毅一凛,知今日自己是惹了大祸。楚家的女儿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只是在朱家一直不显山露水,他当真是忘了当年楚相权倾朝野却能全身而退的谋略了。
楚家的女儿,即使是嫁出去了,也由不得他庄毅欺凌。
辛初初淡哂:“如今活着的是辛初初,再也没有楚初。”
柳卿晔听着辛初初轻描淡写的话语,确是心神俱痛。
他犹记得当年的楚初,楚相抱在怀里亲自开蒙时那纯真的少女模样。
楚初是楚家唯一的女儿,楚相又是老来得女,楚家上下皆视之为珍宝。娇生惯养比之长公主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样一个女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变成如今这般?
如此想要与过去划清界限,甚至不惜隐姓埋名。甚至不惜抛弃曾经那般疼爱自己的家人。
涅槃重生,哪是这般容易的事情?
楚初她,到底是经历怎样的痛苦,才有这般脱胎换骨的改变?
“楚初,你是楚家的女儿,楚家断然没有吃哑巴亏的时候!”
他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已是这般反应,这若是让远在邺都的楚相知晓,只怕老人会立时赶过来为楚初出头。
纵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是自家掌珠受到莫大羞辱,做父亲的怎能袖手旁观?
辛初初微微挑眉,看来柳卿晔和楚初关系匪浅。
只不过,楚家没有吃哑巴亏的时候,她辛初初也从来没有吃亏的时候。
她向来奉行的是,自己受委屈了就自己找回场子。现在一直安然无事不过是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没有关系到她切身的利益,她差点忘了原来还有一个夫家。
不过此时她既然想起来,便没有忍下的道理。
朱家,想要占便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还有庄毅,虽说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但是出言不逊就该为此付出点代价。
辛初初眯起眼睛看着庄毅手上的红线,既然手上有红线那便好办。
她没别的本事,既然庄公子喜爱流连花丛,她便成全他,剪了他的红线免得他困入婚姻的围城。
“初初,朱家到底怎么对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柳卿晔自认为自己刚刚那番话也算是对辛初初隐瞒真相的表态,几步走到辛初初面前,殷殷看着她。
辛初初嗤笑:“柳公子你是我什么人啊要替我出头?”
“初初!”柳卿晔皱眉,不是都已经说开了么,他们两人幼时虽不熟悉,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我不是装作不认识你,我是真的不记得你,我甚至不记得你原来还有个名字叫熙之啊!”
若论气量狭小,辛初初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了。两人初识时柳卿晔半开玩笑地说了句表字卿之,她便记到如今。
柳卿晔张了张嘴,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不记得,也是!他当初离开的时候,这丫头不过十岁上下。两人虽然只是六年未见,但十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
柳卿晔懊恼地捏了捏拳,到底是没再开口说话。
辛初初正在气头上,说话半分客气也无:“柳公子和庄公子有佳人作陪,辛初初便不打扰了,就此拜别。”
“楚初!”
辛初初回头,淡然道:“辛初初已说过,世间再无楚初,只有辛初初。”
柳卿晔忿然:“不管是楚初还是初初,你我这些日子的交情用做不得假,只为朋友我也不能看你这般委屈。”
辛初初笑得花枝乱颤:“呀!怎么办呢,让我这般委屈的却是柳公子的至交好友呢!”
庄毅:“……”
眼看着辛初初要走,他便松了口气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想来这口气是松的太早。
柳卿晔看着庄毅无言,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令辛初初消气。
他和庄毅固然有交情,只是这交情还不及同辛初初的,或者说同楚初的。
只是未等他想出法子,辛初初便自己来出气了。
“庄公子,我听闻乱嚼舌根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庄公子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的好,须知这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不过是时辰未到罢了。”
庄毅听着一抖,当真是不敢再说话了。这炎炎夏日里,竟觉得吹来的风都阴气阵阵。
辛初初眉眼一弯,兀自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