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连亭手中得到的讯息,让薛良大体摸清楚了整个事件的脉路。告别了杨连亭后,薛良让冉春先回府取一千两银子,然后直奔县衙,找到县丞,给其五百两银子,美其名曰:“漏税补交”,实际上是行贿。
县丞是个聪明人,收下银子后,口头表扬了一下薛良。随后自己从中扣留一百两银子,其余的四百两呈交给县令。由于薛良帮助甄家贩布,在松江县已经小有名气了,因此县令亲自接见了薛良。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虚情假意的聊了一下民生,等县令有些飘飘然了的时候,薛良才切入正题,开口和县令借衙役。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县令收了钱,不好推脱,只能勉为其难的将衙门里主要担任缉捕一职的‘快班司’,二十个衙役借给薛良,任凭差遣。
表面上说是‘任凭差遣’,其实就是跟着薛良溜达一趟罢了,给薛良充个人场壮胆,至于到时候办不办实事,还另当别论。为了避免衙役消极应付,薛良每人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又请他们去松江县最大的酒楼胡吃海喝一顿,临了还每人送了一斤茶叶,才勉强让他们积极起来。
等薛良将衙役们带回甄家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夜幕悄然降临。府上的仆人正准备吃饭,见薛良突然带回一堆衙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顿时间人人自危。薛良让冉春将仆人们赶回各自的住处,今夜莫要随意走动,等府里安静下来后,薛良让衙役全都藏到正堂的屏风后面。
衙役中有一个三十五岁,正正方方国字脸的男子,是快班司的班头。这小子十分精明圆滑,见薛良行事诡秘,便出言询问:“薛良,你到底让我们来干什么?若是什么拼命的营生,你可得提前说一声,我们回去拿上弓箭、钩索,免得到时候抓瞎。”
薛良摆了摆手,安慰班头:“别担心,今天晚上你们的任务就是料理后事,不用你们拼命。”
闻言,班头这才放下心来,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其实班头刚才说的话,都是糊弄薛良的,为的就是打探虚实,看看薛良到底让自己做什么。如果是什么太过危险的事情,自己也好用拿弓箭的借口开溜。
松江县的衙役肚子里有几根蛔虫,薛良可谓是一清二楚。刚才班头一说话,薛良就知道他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不过薛良却并没有忽悠班头,今天晚上的事儿,不出意外的话,是不用衙役上去拼命的。
将衙役们藏好后,薛良和冉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正堂喝茶。喝了一杯以后,冉春实在是憋不住了,出言询问道:“薛良,你究竟想干什么?”今天冉春跟着薛良忙活了一天,可薛良却没有透露丝毫消息给冉春,显然冉春知道的事情比衙役多不了多少。
薛良吹拂着茶杯上的热气,轻声言道:“甄家不是闹鬼吗?咱们今天晚上就抓鬼!”
“抓鬼?!”听了这骇人听闻的话,冉春有点发蔫,但看到薛良镇定自若的表情,料想薛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冉春也就释然了。
‘鬼’是人们对未知恐惧的具象化表现,鬼不在阴间,更不在人间,而是在人的心里。薛良当然不是真的抓鬼,而是抓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薛良根据从杨连亭手里得到的讯息推算,当初那些与杨老爷子死有关的人,十有八九又回到松江县了!不过较上一次不同,这一次这些人的目标变成了甄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来钟。尽管北宋社会已经很开放了,并没有其他封建王朝那么严格的宵禁,但喧闹了一天的松江县,还是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正堂的门没有关,清凉的夜风吹入屋中,令薛良心旷神怡。旁边的冉春却和薛良截然相反,觉得这风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一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响起,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悠远流长。躲藏在屏风后面的衙役等得不耐烦了,集体委派班头出来询问薛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薛良让衙役们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儿,若是到了子时还没有事情发生,就让他们回去。
衙役们很委屈,说什么也不想再等下去了,直到薛良又每人塞了他们十两银子,才算是安分下来。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一个时辰里,衙役们轮番上茅房,冉春则用手指沾着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作画。而薛良则因为长时间盯着门外,双眼有些干涩,不断的用清水润眼。
“咚——咚,咚!”一慢两快的三更锣声响起,预示着子时到了。
躲藏在屏风后面的众衙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哎哟妈呀,终于熬到头了,赶紧回家睡觉……”
班头在走到薛良身边的时候,拍了拍薛良的肩膀,微笑道:“薛良,以后有这好差事,记得再叫我。”班头不傻,在甄家屏风后面躲两三个时辰,就白得三十两银子,一斤茶叶,还有一顿好饭,这样的好差事可不好找。
而就在衙役们即将走到正堂的大门处时,突然,一阵深幽、凄厉的女人笑声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愣,刚才还哈欠连天的衙役们睡意全无,呆呆的站在原地,互相对视。而薛良也在这一刻来了精神,猛地站起身来,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薛良连忙打发衙役们回屏风后面躲好,班头动作最磨蹭,在进入屏风之前,拉着薛良的手,再三确认道:“薛良,真的不用拼命?”
“进去吧你给我!”薛良按着班头的脑袋,一把将班头塞进屏风后面。心中暗道:“你以为老子的钱那么好赚?要是真得拼命,我先把你踹出去!”
薛良刚把衙役藏好,笑声就再次响起,这一次比刚才更加近,也更加清晰,仿佛耳边炸响,令薛良嗅到一丝不妙的味道。身旁的冉春四处扫视一眼,寻找着趁手兵器,最后从桌子上把茶杯拿了起来,双目瞪视门外,显得无比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