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王府的马车在官道上极速行驶,到车厢却异常平稳,不论是人来人往繁华异常的街道,还是荒无人烟的山间小径。
而马车里的人,正安稳舒适的坐着,饮着清茶,兴趣盎然的在对奕。
“公子,你的棋艺越发厉害了。”青峰见棋局已定,胜负已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讪讪地笑着。
白沐微扬嘴角,不疾不徐地收拾棋子,白皙修长的手指节骨分明,晶莹圆润的棋子被夹在指尖,一黑一白,甚是好看。
“天亮了。”白沐示意青峰看向窗外。
青峰掀起窗帘,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晒在身上煞是舒服。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西凉王府应该到了吧?”
白沐瞥了一眼,外面人来人往的街市在变相的说明此处的繁盛。“已经进了西阳,西凉王府很快就到。”
西阳不似南城那般,风景秀丽,傍水而居,没有南城一般清新的风格。西阳位属中原,风景自然不依山傍水,建筑大都恢宏大气,带着厚重的历史感。西阳虽不是帝都,但酒楼旅店遍布,交易市场的路线像蜘蛛网一样盘布全城,摆满了各种摊子,人满为患。更有皊煌国最大的寺庙坐镇,此寺僧人上千,香客云集,香火繁盛,有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极速行驶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杜维康恭谦有礼地请白沐下来。
白沐与青峰刚下马车,王府便庄严肃穆的矗立在眼前。先进入眼帘的是王府的门匾,西凉王府——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而后便是王府门前立着两头麒麟,威风凛凛。
“早闻白沐公子一表人才,医术高明,为人更是温和卑谦,今日一见,真真是如此啊!”王府大门敞开,一身着锦绣玄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很英挺的男人。不似白沐的俊秀,不似杜维康的儒雅,而是历经风霜的成熟与韵味,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骨。他的眼角眉梢,都满带着风情,似乎生来就是个多情的人。
“白沐拜见王爷。”白沐躬了躬身,依旧的卑谦有礼,礼数周全。他温文尔雅的说道:“王爷谬赞了。”
西奉先眼底划过一抹赞赏,很快又藏进那双深邃且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里。温和卑谦,处变不惊,镇定自若。不因医术高明而心高气傲,且生的一副好相貌,这样的少年郎真是极难得的!
一行人很速度的到了世子住处。西凉世子名唤西千明,乃名震皊煌的英年将才,模样倒与西奉先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西奉先的杀伐,缺了西奉先的成熟,带着少年的稚气。
“怎会到这般地步?”白沐皱眉,西千明消瘦的过分,颧骨高高的突出,脸色惨白而隐隐透着青,连脉搏都微弱如无。
“昨日吐了很多血,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所以只好先服用还血丹保住心脉,等着你来。”王爷的语气有些无奈和心疼,连看向西千明的目光都柔和似水,因此西奉先对西千明的疼爱可见一斑。
“他之前可是中过毒?”白沐问道。
西奉先点点头,心痛的说道:“他被刺客暗伤,中了蛊毒。不过太医已经解了蛊毒,连伤口都已经痊愈。但是不知为何,服不下任何东西,吃的东西通通都吐了出来,而且也时常吐血。”
“他体内蛊毒未清,继而又引发了另一种毒,毒素已经蔓延全身,自然会出现这些症状。”白沐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一语道出关键。
“什么?千明体内怎么会有另一种毒?除了这一次,千明以前可从未有中毒的迹象!”西奉先紧眯了眼睛,神色紧张,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毒是从母体里带来的。王妃生产前中过毒?”白沐诊断了许久,然后问道。
西奉先倾刻变得暴躁起来,双目通红,一拳头狠狠的打在柱子上,“言绯!又是言绯那个贱人!到死了还不安生!”西奉先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才慢慢解释道:“纤纤生产前,的确中了剧毒。那毒毒性凶猛,若不是她坚持,再加上服了金殊丸,恐怕连千明都活不下来。”
“王妃中的毒的确十分罕见,而且,这种毒极为阴寒,有孕之人服下了,必定一尸两命。”白沐一边仔细的查看西千明的病症,一边肯定的说道。
白沐迅速的开出了一张补气的药方,稳定西千明的心脉。但令白沐没有想到的是,侍女刚刚喂西千明服下汤药,西千明却立刻吐了出来,接连着不停地吐血,刺眼的鲜血不仅刺中了西奉先的心,也让白沐深感棘手。
快速的给西千明做了处理,让他停止吐血之后,白沐也立刻吩咐下人请西奉先下去歇着。西奉先为西千明的病日夜操劳,忧思过度,若再让他继续看着西千明痛苦的模样,说不准一个气急攻心就倒下了,白沐当然不希望多添个病人。
白沐反复的检查了西千明的身体,又看了之前太医开的药方,最终开出了另一张药方。他仔细地吩咐道:“你立刻下去,将这方子中的药材按照比例慢火煎熬一个时辰,再熬一碗米粥来,然后在米粥里滴十滴药汁搅拌均匀,立刻送到房间来。”
侍女得令后,立刻退下处理。白沐端坐在旁,轻轻叹了口气,却发现一直闭着眼睛的世子睁开了眼。
“谢谢。”西千明哑着嗓子,微弱的说了一句。
白沐怔了怔,随后微笑起来,说道:“世子何须客气,该谢王爷才是。”
西千明咳了两声,也轻轻笑了起来,“不知道什么缘故,医师一来,我总觉着我的病就会好了。”
白沐诧异的看着西千明,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虽身份尊贵,可却亲和如常人,心下一暖,自信而坚定的说道:“世子放心,在下一定会治好您的病。”
“父王真是请对了人,平日里都是些年迈的太医来为我诊治,服侍我的下人又唯唯诺诺,我虽然病重,可也没虚弱到张不开口的地步,医师一来,便可与我闲聊了。”西千明说话时依旧虚弱,可是眼睛却透着喜悦的光亮,可见之前的时光他是有多么的寂寥。
白沐忍不住笑起来,“若世子无聊,尽可与我闲聊,憋久了对身体可是不利的。”
正当二人热络起来,下人便端着清香的米粥来了。白沐细心吩咐婢女之后,便去了隔壁的厢房。为方便治疗,杜维康特意做了安排。
南城苏府——
静谧的落宁廊里,苏宁打发了下人下去,只留芜月一人在室内。苏宁侧卧在暖踏上,轻皱着眉头问道:“车夫还没有找到吗?”
芜月一边为苏宁按摩着受伤的腰部,一边回答道:“没有,排了几波人找,连影子都不见。”
“莫非已经遭了大夫人的毒手?”苏宁眉头皱的更深了,暗自思虑着,而后又摇了摇头,喃喃道:“若大夫人真得了手,又怎么会这般着急,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还是吩咐人好好留意着,务必要找到那车夫。”
“是。”
芜月话音刚落,伺候的婢女便匆匆进来通传:“大小姐,老夫人来了。”
苏宁眉头一挑,却是毫不犹豫的起了身,正准备去迎时老夫人已带着得力的嬷嬷而来。
“老夫人。”苏宁略带欣喜的唤着,还未弯下腰行礼那嬷嬷已经将她扶了起来,到暖榻上躺着。
嬷嬷笑着说:“我的大小姐,您的腰上还没有好,老夫人怎忍心让你乱动,好好躺着养伤才最紧要!”
芜月立刻寻了椅子给老夫人坐下,又沏了一杯茶。
“老夫人怎么过来了?这虽然说初春,可是风依旧是冷的厉害,嬷嬷怎么不劝一劝?”看着一脸关切的老夫人,苏宁心头涌过一股股暖流。
老夫人握着苏宁稍凉的手,心疼的说道:“我挂着你的伤,那些个大夫总说无妨无妨,可是从马车上摔下来怎可无妨。摔坏了我的心肝宝贝,那些下人统统都要受罚!”
苏宁立刻抚慰道:“老夫人别动怒,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此次摔伤并非是下人的过错,只怪那马儿不好,好端端的发了狂,这才出事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狂?”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却是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老夫人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再瞧向苏宁却已发现苏宁双眼含泪,欲言又止。老夫人立即说道:“有什么委屈就说给我听,我看看谁要在我的眼皮底下挑事!”
一听此话,苏宁立刻忍痛起身,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说道:“老夫人……宁儿……宁儿真的好怕……”
“怕什么,”嬷嬷立刻扶起苏宁,安慰道:“有什么委屈说给老夫人听就是了,老夫人把你当心肝宝贝般的疼着,自会为你做主的。”
“老夫人……”苏宁语音微颤,慢慢的说道:“那马车是被人动了手脚的!”苏宁噙着眼泪,却不流下来,泪水将坠未坠,精致秀美的脸上带了几分委屈,看的老夫人一阵心疼。
“我们苏府向来慈善,虽对下人大度,可是家规极严格,那些下人做事又怎敢偷奸耍滑?且府中圈养的马儿都是良种,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狂?发狂不说,宁儿派回府上报的车夫也没了踪迹,这又是为何?若不是宁儿在城郊遇到白沐公子,宁儿……宁儿只怕是再也见不到老夫人了!”
老夫人脸色发青,气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身旁的嬷嬷连忙拍抚着她的背。“贱妇!”老夫人气的很了,张口便骂道。而后扭头看着在一边的嬷嬷,说道:“她在苏府里呼风唤雨,那些个庶出被她打压的厉害,先是祸害四丫头惹了全城看笑话不说,如今连宁儿都开始算计上了!这么嚣张跋扈,好呀!你且去那贱妇处告诉她,好好的待在院子里思过,不用管理后宅了!让她把一应事务全部移交老二家的!”
嬷嬷得了令,立刻退下去办。才到门槛儿处,老夫人又唤住道:“让她不用待在院子里反省了,去祠堂对着祖宗思过更来的实在!”
看着老夫人发了这一顿大火,苏宁心头一暖。在这苏府,老夫人对她,当真是极疼爱的。大夫人是苏安亭的正房,即使犯了大错,却也该留些脸面。然而为了给苏宁出这口气,老夫人却是什么都不顾了。
“谢老夫人为宁儿做主。”苏宁擦了泪,亲昵的蹭着老夫人,“宁儿愿意一辈子待在老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
“傻孩子,”老夫人宠溺的摸了摸苏宁的头,有些伤感的说道:“你再过几年便要出阁了,出落的这般好,必定要为你择一位好郎君。”
“但凭老夫人做主就是了,宁儿听老夫人的。”苏宁低下头,低垂着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情愫。“老夫人,四妹病重,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她一向不受父亲重视,虽身为府里小姐,可这日子着实不好过,不如就让她住在湘灵院养病罢了。”
苏宁的请求倒是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只是老夫人却是不明白苏宁的做法。“你的庶妹也不止四丫头那一个,怎的你就这般在意她,处处为她着想?连你这腰上的伤便是为她受的,这是为何?”
苏宁却是轻轻笑了,一点也不在乎腰上的伤,她只是缓缓地说道:“就像老夫人在意宁儿一样,宁儿喜欢这个妹妹。”
“罢了罢了,你喜欢便是了。”老夫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摆摆手,有些疲倦的说着:“身子骨不行了,坐久了就酸。你好好歇着,我便回去了。”
“是,等宁儿好全了,便去向您请安。”苏宁甜甜地笑着,立刻吩咐芜月:“芜月,快送老夫人回去。”
苏宁躺在榻上看着老夫人远去的身影,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眉间处有些倦意,可以却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