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王后所住的明月殿布置得非常简单大方,整座殿阁以正红色为主调,再辅以零星的墨色衬垫,大殿之中的地板光滑明亮,一样看去,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温馨而肃穆的感觉来。
华瑾带着孩子到殿中求见的时候,王后霍惜言正靠在殿中的软榻上翻着北原国的史书。
“王后娘娘,静柔夫人到了。”经身边的女官小声提醒,霍王后从史书中抬起头来,看见华瑾和她手边牵着的商坠,宛然一笑。
“王后娘娘金安……”
“这里没什么外人,静柔夫人不必多礼。”霍王后从软榻上站起身来,走到华瑾身边,冲着商坠笑道:“坠儿,在宫中玩的可开心?”
商坠本就不怕生,看着王后笑得温柔,越发胆子肥厚,立即回答道:“开心,这里好玩得很!”
“请王后娘娘见谅,”华瑾露出歉意的神情,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商坠的小手,以示警告:“这孩子在乡野地方呆的久了,没什么礼数。”
“夫人不用紧张。”霍王后摆摆手:“孩子天性纯真,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贵品质,切不可因为我们大人的意愿,而强迫他改变的好!”
华瑾见她看着商坠的专注神情,心中怕她要夺走孩子的念头禁不住又冒了出来,只是她脸上不动声色,又和王后闲聊了一会,心中打算看看这位北原国的国母究竟是想怎么样。
入席之后,殿中铺在座位下边的垫子很是柔软。商坠昨晚和红荆玩过了头,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副精神不济的小模样,听着两位大人的对话,心中觉得无趣的紧,于是趴在华瑾的膝盖上挠了一会,就撑不住沉沉的眼皮,香甜地睡了过去。
“夫人,本宫今日召见你和你的孩子,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当面和你说。”经过先前闲聊的铺垫,王后的语气开始变得有点严肃起来。
华瑾也微微敛起笑容,正色道:“不知王后想和静柔说什么?”如果是想说要带走她孩子的事情,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因为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坠儿并不是王的血脉,这一点,夫人自然是比本宫清楚很多吧!”
“所以呢?”
没有王后预期中的惊恐慌乱,华瑾的语气让王后觉得,似乎说这孩子是北原王的孩子这件事上,倒像是北原王占了这孩子的便宜一样。
霍王后有些不解,然而王后毕竟是王后,她在深宫独自挣扎了这么多年,早已有了应对一切变化的坚强内心。
“本宫不希望看到宫中再有血腥之事的发生。”霍王后的声音清雅有力,颇具她的祖父霍将军的果敢风范:“所以,本宫想给你一个机会:带着孩子悄悄走掉吧!”
悄悄走掉?
“王后在开什么玩笑?”华瑾似笑非笑看着她,有些搞不清这人的目的。
“静柔夫人!本宫这样做……”
“太后娘娘驾到————太妃娘娘驾到————”
“贵嫔娘娘到————”
殿门外突然传来的几声“驾到”,把霍王后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缩回口中。
眨眼的功夫,殿门口的地方齐刷刷地涌进来一大群女人。
王后定睛一看:为首的吕太后眉目间带着煞气,跟在太后身边的秦太妃愁眉不展,立于太后太妃后边的,是一脸自得的燕云桐。
这三个女人在身后的大批宫人的簇拥下徐徐进来,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
而且,这三个人从进门开始,六只眼睛就不住地往殿内探视,最后齐齐落在了躺在软垫熟睡的商坠身上。
见此情景,华瑾与霍王后心中皆暗道不妙,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站到商坠的前面,下意识地挡住了太后太妃与燕云桐的视线。
“恭请王太后圣安~~~恭请王太妃安~~~”
霍王后与华瑾站在原地向太后太妃行过礼,对面的燕云桐也朝着王后鞠了鞠身子:
“王后娘娘金安~~~”
霍王后喊了一声“免礼”,那燕云桐站直身子,冲华瑾微微点点头————她与华瑾的现在的身份,一个是贵嫔,一个是夫人,本是同属于三夫人中的品阶,地位是不相上下。
华瑾回了燕云桐一个微笑,心中却觉得燕云桐的笑容中带着一点其他的不明的味道,让她很不舒服。
“好了!虚礼什么的,可就免了!这宫里一天不太平,哀家这心里头,可一天都不得安宁!”吕太后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一双带着鱼尾纹的凤目下有着脂粉都遮不住的青黑,上个月吕家唯一的男丁吕重昊的去世,给这位年近半百的女人带来了又一次巨大的打击:亲生儿**慎去的早,本来还可以仰仗的娘家,也从此将要一蹶不振,这可叫一向要强的吕太后,如何平复心绪?
吕太后看了一眼对面的霍惜言,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厌恶:这个女人,本来就是和自己的儿子定过亲的!哪知道宫慎死后,霍家的人居然理直气壮地要把她嫁给宫离!……一女怎可嫁二夫?!宫慎离世的那天,这个女人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呢?!现在,居然还有脸入主明月殿,当起了丈夫庶弟的妻子!正是不要脸……不要脸……
想到这些,吕太后的声音都不禁变得生硬:“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哀家让开!……听说地上睡着的这孩子,是王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霍王后和华瑾不得不依言退到边上。
“……哼!秦氏,你自己看看!就这眼角,就这脸型,和王哪一点像了!”吕太后横了一眼身边的秦太妃,十分不屑地勾起了嘴角。
那秦太妃从先王时期被吕太后支使惯了,现在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坐着王位,也还是不敢忤逆吕太后的意思,闻言只是上前仔细看了一眼,便马上沉默了下来。
“母妃怎么不说自己的看法?”
燕云桐在边上冷冷地提醒秦太妃,虽然这位是宫离的生母,但是燕府从小给她灌输的强烈尊卑观念,让燕贵嫔娘娘对这位出生卑微的婆婆有些无法尊重起来。相比之下,燕云桐自己觉得,出生于北原贵族的吕太后,虽然只是宫离的名义上的母亲,倒更配做她的婆婆。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平日里,有事没事的,总喜欢到太极殿跑。
秦太妃听见身后的燕云桐的督促,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孩子,才嗫喏道:“是有些不像,但是离儿说,这孩子是他在民间……”
“口说无凭!”吕太后蛮横地打断秦太妃的话:“王说不定也是被人蒙蔽的!再说了!事情过去这么些年……有些人记岔了,或者是别有用心也说不定!”
“这可怎么办好?王后姐姐说,过几日就要让这孩子认祖归宗了呀……”燕云桐很是“担忧”地在一旁插了一句。
这句话不偏不倚的,刚好戳中太后的伤心处!吕太后回想当年,这秦氏以宫女的身份偷偷生下宫离,也是通过这种迟来的认祖仪式,而挤进王室的!
“来人!将这贱妇与孽种!一并带下去杖毙!”绝不能叫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在宫中了!太后狠狠地想。
有成排的宫人从太后她们的身后窜出,朝着华瑾与孩子走来。
燕云桐的嘴角,得意抿起一道浅浅的笑:什么民间流落的血脉,她知道吕太后最恨这一出戏码,今天趁着王不在宫中,正好可以将这对碍眼的母子除掉!
然而,燕贵嫔的自觉得象征胜利的微笑,似乎还不够时候扬起。
“慢着!!!”
一道凌厉的怒喝划过明月殿的上空。
殿中的众人均是一愣。
燕云桐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没有消去。
华瑾手中的灵力也才才刚刚汇聚,蓄势待发————杖毙?!这些人想得美!要是实在把人逼急了,她倒不介意让这些女人见识一下藤仙谷独门的杀人秘技……但是身边的这个女人这是想做什么?
华瑾看着挡在自己和商坠前面的霍王后,她实在是想不出王后要保住自己和孩子的目的。
然有人挡箭,华瑾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这是师尊教过的“审时度势,应时而出”,她收起手上的灵力,看看这王后究竟想做什么。
“王后!你、你敢忤逆哀家的意思?!”吕太后怒不可遏,拂袖对着前面的宫人骂道:“蠢货!你们听谁的话!一个个都想造反么!”
那几个宫人抬脚上前走了几步,看到霍王后目光如炬,又迟疑着停了下来,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齐声道:“……这,这……太后娘娘饶命!……王后娘娘饶命!……”
这几个宫人敢违背太后的旨意而不敢践踏王后的尊严,看来在朝中有着可靠的娘家,就算没有宫离的宠爱,这霍王后在宫中也可以吃得开。
华瑾看着眼前的霍王后,忽然很想知道这些年,她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一个人昂首挺胸地过来的吗?
“混账!!!”吕太后骂了一句,身子气得发抖:“霍惜言!你是何居心?!”
“本宫能有什么居心,不过是想护住王的血脉罢了~~~”霍王后看了一眼对面的燕云桐,风轻云淡地说道:“太后急什么?燕妹妹又急什么?……难道王连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都会不清楚么?”
“哦?你是说这孩子是王的?”吕太后轻哼一声:“那王后可要拿出证据来看看!”
“太后口口声声说这不是王的孩子,那么请太后也拿出证据来给殿中的众人瞧瞧!”霍王后毫不示弱地反问。